洛夕瑤的手陡然用力，一絲黑線鉆入白雪的眉心。白雪猛地睜大雙眼，有什么東西在她的眼中滑過。
何管家是個內家功夫高手，他清晰地看到那條活著的線，想起他家主子說過平貴妃在圍場凄慘的死因，想到那些把人吃空的線蟲，立刻渾身發麻。
殺人不過頭點地，便是嚴刑拷打，也不過是尋常手段，可這樣活生生的蟲子……
無論是在漠北還是在東齊，何管家都沒有見過，他一直以為蠱蟲和咒術是傳說中的東西。
忘塵館的陣法他也知道，只不過陣法是利用五行八卦，他雖然不懂，但也能理解。可洛夕瑤如今對白雪做的，便是他想都想不出來的場面。
太可怕了。
他家王妃有這樣的手段，若是將來主子爺……何管家忍不住搖頭，待他回到漠北，定然要時刻看緊主子，讓他沒有完全把握前，一定不能背叛王妃啊！
洛夕瑤聲音幽幽，帶著一絲蠱惑，“你主子是誰？或者告訴我你的猜測。”
不知什么時候，外面竟下起了雨。
細細密密的雨絲從天而降，沖洗著世間的污穢。
夜已深，善棋王府除了西南角落的偏院有一點昏黃的燭火，其他院落都已被黑暗吞沒。
“夜里不好去壽材店買棺木，給白雪姑娘下葬得明日才能安排。”何管家道。
洛夕瑤聽著雨聲，道：“便是陰雨連綿，卯時天也亮了。那會兒各家廚房都會有炊煙升起，你去各個院子找些能點燃的東西，卯時把白雪火化。京城內外還不知道能堅持多久，若有人餓到極致，棺木里可不安全。一旦進壽材店買棺木，市井中總有人得到消息，不管埋哪，都能被挖出來。何必呢？她到底給我提供了一絲線索，我多的不能做，讓她死個安心還是可以的。”
不等何管家開口，洛夕瑤又道：“白茹葬在哪里？明兒你讓人帶上白雪的骨灰，再去把白茹挖出來，把她們姐妹兩個葬在一起。”
“是。”
卯時，京城各個院子果然冒起炊煙。
只是火化尸體的煙可比炊煙濃多了，好在雨雖不大，但也沒停，何管家讓人打了棚子擋雨，順便擋濃煙，然后便一把火將白雪給燒成灰燼。
洛夕瑤一身仆人打扮走出來，站在廊下道：“昨兒王府的馬車已經出過城，今兒再出去，一定會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如有人問起，你便說是我的吩咐，說我離京前留下話，一旦侍女死去，便把人葬到紫云觀外的山丘上，那里既能看到京城，也能遙望平城。生時不得自我，死后總要自由。”
“是。”
“留在王府的人有六個？”
何管家道：“在王府的人算上小的是四個，另外兩個在密道出口的鋪子里，不是每日回來。”
“香料鋪子？”
“是香燭鋪子。香料是給一些相熟的鋪子捎帶的，一般不會在鋪子里停留多久便會送走。”
“黃表紙有吧？”
“有。”
洛夕瑤隨手從籃子里拿了個白饅頭啃，打了個哈欠道：“黃表紙有什么印記沒有？既然鋪子里有香料，黃表紙會染上香味嗎？”
“尋常黃表紙，既沒有印記，也沒有香味。價值高昂的香料都會用蠟油密封在特殊的箱子里，以保證香味不散。為了賣上價，鋪子里的人都很小心。”
洛夕瑤幾下把饅頭吃掉，將手伸到雨水中洗了洗，輕笑著道：“把二皇子和蘇嘉言屯糧的消息印在黃表紙上。刻板上的字便用瘦金體，沾著紅色的顏料印到黃表紙上，夜里把它們散到京中各個巷子去。”
何管家點頭道：“看鋪子的胖子便會刻板，為了不落痕跡，讓他用蘿卜刻，再沾著赭石粉印到黃表紙上。不過得雨停才行，不然丟出去，水一浸字就花了。”
“你看著安排便是。”
“太子妃有孕的消息要不要一起？”何管家道，“一旦黃表紙滿天飛，勢必引來京都府的警惕，再想用此法便不容易了。”
洛夕瑤搓了搓發涼的手指，搖頭道：“不，你先把皇子和官員災情時屯糧的消息放出去，不要忘記城外流民那里。至于太子妃有孕的事……你讓人去城隍廟找一找乞兒，他們有傳遞消息的法子。這種消息隱瞞不了的，一旦有一個人知道，用不了三日，該知道的人便能知道。”
“如此一來，東齊的人就顧不上盯著我們了。”何管家道。
“是呀！”洛夕瑤笑，“讓他們忙起來，我們才能找到空子鉆。”
何管家帶著人去忙，洛夕瑤便坐在廊下一邊聽雨，一邊想著白雪的話。
白雪記得她們姐妹被買走后，第一次種蠱差點兒就死了。白茹還好，她已經被人用草席卷了丟到后山去。倘不是白茹偷偷把她拖回去，她就真沒命了。
她渾渾噩噩在白茹的床底下過了好幾天才被管事的發現，白茹因此被打了三十鞭。
被罰后，她們被丟進蛇窟，在里面遇到一個將死的婆婆。
婆婆不知把她們認成了誰，說了很多莊子里的秘密，白茹重傷昏迷什么都沒聽到，白雪卻一直記得。記得婆婆說見過面白無須的人來挑人，長得有福氣的孩子一定被挑進宮中了，長得好看的會被送到不同的地方搜集消息，她的女兒就是這樣死了。
那些人騙她，騙她女兒還活著。
可她卻在梅林找到了女兒的耳墜，耳墜上帶著斑駁的血跡。
白雪和白茹出莊園就被送往平城，她們蒙著眼睛在馬車中過了差不多一個月。莊園在山里，抬頭看天的時候，只能看到一條縫隙一樣長長的天空……
面白無須的人，梅林，進京之后，白雪知道了榮慧大長公主的梅林別苑。
一起在莊園里訓練的伙伴，她離開后就沒有見過，可她在洛四娘身上聞到過一種淡淡的香氣，這種香氣讓她想到了莊園后堆尸體之處的一種不知名的花。
洛四娘身邊一定有從谷底莊園出來的人，而且是剛從莊園出來不久的人。
因為這種味道超過一個月便會消散。
谷底莊園距離京城……趕馬車只需要一個月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