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語顏分不出夜翊珩所言是真,還是逢場作戲,瞧他神情矜冷,大抵他所言的目的與她一般。
畢竟方才她說當今世上,他喜歡的女子只她一人,他順著她的話這般接口,倒也合情合理。
這時,太妃哼笑:“北嵐郡主好大的口氣,太子殿下乃儲君,今后他身旁的女人定不止郡主一人。”
見皇帝沒有幫黎語顏說話的意思,太妃嗓門提高了些:“哀家認為郡主該收斂些,尚未成婚便如此善妒,若是嫁入東宮,這往后太子殿下要看郡主的面孔行事不成?”
夜翊珩伸手扶在松果手臂上,朝著黎語顏緩步過去:“孤與郡主的婚事,就不勞太妃操心了。”
“孤確實說過,當今天下孤只喜歡她一人,更說過太子妃只她一人能當。”夜翊珩不疾不徐道,“即便胡思思沒死,入東宮當宮女亦不夠格。”
太妃沒想到,思思都不在了,太子還是如此絕情。
黎語顏對著夜翊珩福了福身:“有殿下這句話,臣女便放心了。”
嗓音婉轉,但在夜翊珩聽來,甚是疏離淡漠。
“那把話題回到嬤嬤傳話一事上。”黎語顏瞧了一眼小山。
小山會意,將嬤嬤的下頜骨重新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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嬤嬤不敢說話,只跪倒在地,不停磕頭。
黎語顏環視一周,朗聲問:“皇上,諸位殿下,臣女很不明白,太妃的侄孫女是何品階,死了還有臉面,讓一國皇太子去她牌位前懺悔?”
霎時殿內詭異的安靜。
夜玖莞爾一笑:“胡思思無品無階,我記得太妃曾求父皇,想給胡思思一個縣主的封號,父皇沒答應。”
黎語顏清淺笑了:“這么說來,太妃壓根沒將太子殿下放在眼里,認為他失明病弱,最好拿捏?”
“太妃的娘家在姚州,姚州有兩樁事物聞名天晟,一是寶劍,二是冥婚。”
“太妃口口聲聲說胡思思愛慕太子殿下,太妃又想太子殿下去胡思思牌位前,我怎么想都覺得毛骨悚然。”黎語顏直截了當道。
雖未直接點明,但也與點明了相差無幾了。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皇帝龍顏沉了沉:“太妃的心思果真如此?”
“皇上,我如何敢有這般心思?”太妃面上很是難看,她拍了桌子,厲聲呵斥,“北嵐郡主你好大的膽子!”
“我膽子不大,相反膽子可小了。過不了多久我與太子殿下就將大婚,世人不都盼著看我成為寡婦么?如今但凡有想害殿下之人,我勢必提防。”說話時,黎語顏指了指地上跪著的嬤嬤,“皇上若不信太妃的心思,大可以問問這位嬤嬤。”
這嬤嬤若在殿內自盡,那無疑坐實了太妃的心思與罪責。
此刻,嬤嬤身抖如都篩糠,她若是不說,對太妃對她自己都無益,遂磕頭顫聲道:“皇上,是老奴自個做主,想到思思小姐愛慕太子殿下,思思小姐忌日即將到來,便斗膽去郡主跟前提了要求,希望郡主幫忙說服太子殿下。”
“你這奴婢好大的狗膽!”皇帝冷著臉,側頭對身旁的太妃道,“太妃是宮里的老人了,最是明白如何管教奴婢。”
“是,我會將她帶回,好生問責。”太后起身,犀利的眼眸看向嬤嬤,“還不快跟哀家回去!”
見狀,黎語顏心頭冷笑,今日之事雖說不大,但她就要這么當面處理,以免太妃以后還妄想拿捏她。
雖說皇帝沒有處置誰,但從此事她得出結論,想害夜翊珩性命之人,不光有太妃,還有皇帝。
天家人心叵測,宮廷險惡!
既然皇帝不再深究了,黎語顏便沒有留下的必要,對著皇帝福身:“臣女告退。”
“臣告退。”
黎煜燁亦拱了手,方才之事他不清楚,不好插話。
但在場之人的嘴臉,他看得真真的。若再在此地待下去,他的火爆脾氣決計收不住,屆時對妹妹對他自己都不利,這會子還是跟著妹妹一道回去為妙。
兄妹倆并肩離開。
皇帝渾濁的眼眸中劃過一抹狠厲,太妃的心思他豈會不知?
太妃有個兒子,當年助他奪嫡時喪命,故此他將她留在宮中,頤養天年。
胡思思是她從娘家接來養在膝下的,因一碟糕點喪命。
太妃將胡思思的死因怪在太子頭上,倘若太子真去胡思思牌位前,太子的名聲暫且不說,太妃又會設什么陷阱。
就像黎語顏所言那般,姚州人有個風俗,喜歡給未成婚的亡故之人辦冥婚。胡思思去時尚未出嫁,太妃的心思昭然若揭。
但他為何不管,不光因為黎語顏其人太過聰慧,更重要的一個原因便是,當年那碟糕點的毒是他命人下的。
今日這事倘若深挖下去,他當年的心思怕是要被揭穿。
如今他想殺太子的心,一直在,但偶爾也會想是否不該殺太子。
矛盾來,有矛盾去,他便留著太子到今日。
他作為父皇很是清楚,夜翊珩這個太子身上的毒,不光有他下的,也有旁人下的。
也不知是否是太子的命太硬,他分明中了不少毒,卻到如今還活著。
皇帝挑了挑眉,神色復雜地瞧了一眼夜翊珩,這個嫡皇子卻在宮變時,救了他,當他這個父皇重新登上皇位,執掌天晟江山。
或許他從一開始就錯了。
罷了,太子身體已然病弱,就讓他好好過剩下的日子吧。
思及此,皇帝對夜翊珩道:“阿珩,太妃所言千萬別放心上,北嵐那你好生勸慰一下。”
語氣儼然一副慈父模樣,眸光中更是濃得化不開的父愛深情。
其他皇子公主瞧了,紛紛道:“父皇果然還是最關懷太子的。”
“是,父皇。”
夜翊珩佯裝誠惶誠恐地拱手,略略低頭的剎那,眼紗下的鳳眸劃過冷意,皇帝老頭的眼神變化悉數入了他的眼。
都說天家人涼薄,世人卻不知天家人言語關懷下都是殺人誅心的利刃。
“父皇,兒臣先行離開,去勸慰顏顏。”夜翊珩淡聲又道,“諸位陪父皇多飲幾杯,孤失陪了。”
皇帝頷首:“去吧,莫要辜負了人家。”
畢竟不太有人家同意女兒一嫁人就要當寡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