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欣先刷了杯子,又倒了熱水給他。
曾銘偉道,“別忙了,別忙了,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嗎?”
舒欣微微笑道,“進門是客,我怎么敢怠慢呢?”
既沒有問曾銘偉的來意,也沒有問他是如何找到自己家地址的。
反倒是曾銘偉手足無措,匆忙接過了水杯,卻因為沒有拿穩,熱水頓時灑在了手背上。
舒欣‘哎喲’一聲,“燙傷了沒有?”飛快地找來了帕子,幫著擦干了熱水。
曾銘偉笑著道,“小事,你不用緊張。我皮糙肉厚,一點熱水而已,又能怎么樣?”
舒欣卻道,“我去找找看,家里好像有燙傷膏。”
看到她為自己的事情如此上心,曾銘偉的心里別提多高興。他忍住笑,出聲阻止道,“真的不用,我又不是嬌貴的娘兒們,不疼不癢的,擦什么藥膏啊?”
舒欣還是翻找了半天,卻始終沒有找到藥膏。
曾銘偉道,“你快坐下來吧,晃得我頭疼。”
舒欣只得作罷,“真的沒事嗎?”
曾銘偉笑道,“我受過比這嚴重千倍百倍的傷,不也好好的活著嗎?”
舒欣這才松了口氣。
曾銘偉道,“倒是你,身子怎么樣了?”
舒欣輕聲道,“沒什么大事,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曾銘偉點點頭,“請過大夫了沒有?可不能大意啊。”
舒欣笑道,“請過了,還開了藥方,我抓了一副來吃,果然有所好轉。”
曾銘偉滿意地道,“那就好,若是不行就請西醫來,別看洋人長得奇奇怪怪的,但發明出來的東西卻很是厲害,不服不行。”
舒欣笑而不語。
曾銘偉一時找不到話來說。
眼看著氣氛漸漸冷了下來,他只好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家來的嗎?”
舒欣平靜地道,“這世上沒有秘密,只要有心,總能找到的。相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你來找我所為何事。”
曾銘偉被問得一愣。
舒欣也不急,靜靜地看著她,一臉的波瀾不驚。
反倒是曾銘偉猶豫起來。
可看著眼前的舒欣,他終于下定決心,“我明日就要返程回廣東了。”
舒欣聞聲并沒有意外,似乎已經猜到了這個答案,“你畢竟是一方長官,不能離開太久,早些回去也是好的。”
曾銘偉見她沒有理解的自己的意思,忙補充道,“我……我是想問問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廣東。”
話一說完,他急忙低下了頭,甚至不敢再看舒欣一眼。
這是他從前從未有過的感覺。
想知道答案,可又害怕那個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糾結,不安……各種情緒糅雜在一起,讓他整個人如同一根繃緊的皮筋,似乎隨時都要斷裂開來似的。
舒欣倒是異常的淡定。
曾銘偉的問話早在她預料之中,只是她沒想到曾銘偉會真的問出口。
舒欣沒有絲毫的猶豫,緩緩說道,“廣東啊……那可是好地方,鐘靈毓秀物華天寶,氣溫又好,最適合人生活了。”
曾銘偉聞聲眼睛一亮,“是啊,是啊……不是我跟你吹,廣東真是個特別好的地方。你去了,一定會喜歡上那里的。”
舒欣笑道,“不用去就已經很喜歡了。”
曾銘偉以為她答應了自己,喜不自勝地道,“你喜歡安靜還是熱鬧?如果喜歡安靜的話,我有一處私宅,在一條林蔭大路的盡頭,一路走過去,道路兩旁種著高大的榕樹,風一吹,樹葉就會發出沙沙地響動……”
他正說得興高采烈,舒欣卻忍不住打斷他,“廣東很好,卻不適合我。”
曾銘偉的話戛然而止,過了半晌,他才問出心中的疑惑,“為什么?”
舒欣道,“我不想離家太遠,我還有親人要照顧。”
曾銘偉立刻道,“帶上他們一起走,我自會照顧你的家人。”
舒欣道,“可總有些東西是沒辦法帶走的。”
曾銘偉不解地問道,“是什么?你說出來,我來幫你想辦法。”
舒欣輕聲道,“比如說……鄉愁、親情、遺憾……甚至還有……仇恨……”
曾銘偉愣在了當場。
舒欣道,“我割舍不下的東西太多了,沒辦法放下一切隨你而去。”
曾銘偉失魂落魄地低下頭,“真的……不行嗎?”
舒欣微微一笑,柔聲道,“大家原是萍水相逢,在這之前你不知道我,我不知道你。相處數日,已是老天垂憐,再其他的……我就不敢奢求了。只盼曾市長保重身體,勵精圖治,能成為一方諸侯,干出一番驚天偉業。”
曾銘偉苦笑道,“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惹麻煩就是好的,驚天偉業怕是干不成了。”
舒欣道,“不試試怎么知道自己不行?人要先想,再付諸行動。若是連想都不敢想,自然是沒作為的。”
曾銘偉這會兒可不想和她談什么理想抱負。
他只知道自己被拒絕了。
而且毫無回轉的余地。
他這輩子,好像不論做什么都很不順。
不過很快他便冷靜了下來。
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既然被拒絕,他便不會死纏爛打。
曾銘偉坐了片刻,笑著道,“時候不早了,我不打擾你休息,也該回去收拾東西了。此后天南海北,也不知道還有沒有見面的機會。”
舒欣道,“車馬方便,想見總會再見的。”
曾銘偉道,“將來若是遇到麻煩,盡管向我開口,不必客氣。這個許諾終身有效,只要我還在廣東一天,就隨時歡迎你去。”
舒欣一怔。
這可是很重的許諾了。
曾銘偉繼續道,“要是誰敢欺負你,只管報上我的名字,我在上海待的時間雖然不久,但應該也闖出了一些名聲,何況管泊遠又是我的親戚,想必多少能有些面子。”
舒欣感激地道,“多謝你的好意,但愿是用不上。”
曾銘偉道,“那我走了。”
說完便利落地站起身,絲毫沒有拖泥帶水地出了門。
舒欣走到門口相送,“路上注意安全。”
這次曾銘偉什么都沒說,只是回過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終揮了揮手便轉身離去。
望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舒欣緩緩關上門,目光明亮又復雜。
她還有很多事沒有做,怎么能在這時候離開上海呢?
想到這里,舒欣目光更加堅毅,重新洗刷了杯子,這才回到內室躺下。
只是這一次,她怎么都睡不著了。
過了一會兒,又有人來敲門。
她還以為是曾銘偉不死心,去而復返。披了衣服起身去開門,沒想到門外站著的卻是小雀。
小姑娘一臉擔心地道,“舒欣姐,你怎么樣了?身子好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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