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在船上,但為了照顧閔庭柯的喜好,午飯準備的仍舊十分細心,涼菜熱菜足足十幾道,每樣都擺了花盤,看著異常的精致,一點兒不比外面酒樓做得差。
白蓉萱大為震驚,閔庭柯和彭嶼卻表現得再平常不過。三個人坐下來,閔庭柯一邊和彭嶼說著上海灘的瑣事一邊吃飯,插不上嘴的白蓉萱便在一旁安靜地吃飯。
她很快便吃飽了,又不好先行離開,只能裝作慢條斯理的喝湯,故意拖些時間。
閔庭柯忽然道,“你吃完就出去轉一轉,我和彭嶼還要說一陣呢,免得你在一邊覺得枯燥無聊。”
白蓉萱一愣,沒想到自己這么小心還是被發現了。
她索性不再偽裝,放下湯碗便站起了身,“多謝六叔,你們慢慢吃。”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跑出了船艙。
彭嶼看著她的背影道,“這個治哥毛毛躁躁的,明明年紀比你我還要大,行事卻像個小孩子一樣。”
閔庭柯道,“這樣不也挺好的嗎?什么年紀就該做什么事,難道都像你我這樣工于心計,每天算計來算計得才好?”
彭嶼嘆了口氣,“我也累呀。又不是我想這樣,我爹和我哥什么性格六叔又不是不知道,我若是不多長兩個心眼,我們彭家早就被人家瓜分了。”
“不至于。”閔庭柯淡淡地笑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能堅持一陣子的。”
彭嶼道,“怎么不至于?夏家和盧家虎視眈眈地盯著彭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次盧家因為大少爺的事受了折損,估摸著一時半會是緩不過來,總算給我家一個喘息的機會。什么時候能讓夏家也跌個跟頭就好了。”
閔庭柯道,“這樣可不是長久之計,每天就想著如何讓別人家跌跟頭來減緩自家的局勢,治標不治本。還是得從根上找原因,以你哥哥的性子,想要撐起彭家來,只怕是艱難了些,除非能再磨礪一番,你就沒想過要接手家業嗎?”
彭嶼立刻搖頭道,“沒有!長幼有序,我哥哥是長子,自小便被我爹帶在身邊親自指點,寄予厚望,我要是敢有爭搶家業的心思,肯定會被我爹痛罵大逆不道,說不定還會將我逐出家門呢。”
閔庭柯道,“好吧,其實我倒覺得,要不是你爹親自指點反而好些,你大哥把你爹身上那優柔寡斷遇事不決的臭毛病學了個十足十,如今上海灘風起云涌瞬息萬變,要是沒有當機立斷的魄力和手腕,你們彭家早晚還是要完蛋。”
彭嶼道,“這件事你明白我明白,我爹和我哥不明白有什么用?我也懶得說他們,我畢竟姓彭,真遇到麻煩了也不能見死不救,偶爾出聲指點一番就行了。其實我曾有個念頭,就是等我和大哥都成親之后,趁著我還爹還沒糊涂把家分了,不過被我爹狠狠地教訓了一通,他多半是想讓我留在家里給大哥出出主意,否則分了家,更壓制不住我了。哎,他也太小瞧我了,不管怎么說都是骨肉至親,我難道還能做對大哥不利的事情?真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想的。”
閔庭柯道,“彭家就這么點兒家底,分了家還剩什么?到時候夏家,盧家和元家聯手,上海灘就沒你們什么事兒了。趁早絕了這念頭,不現實的。不過你的話倒是提醒了我,你哥哥也到了成親的年紀,你爹是如何考慮的?”
彭嶼笑著道,“年前曾透露出想和元家結親的意愿,元征的姐姐和我哥年紀相仿正合適,不過元家那邊一直沒答應,估計也覺得彭家家底不夠硬,不想找這么個拖后腿的親家。何況我哥又沒什么雄才偉略,元家老爺子眼光多精明啊,怎么可能將寶貝女兒嫁給他做媳婦?我還悄悄向元征打聽過,元征說這件事多半沒戲,讓我趁早收心。若是元家不成,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上海灘找不到就去我母親娘家那頭找,反正總能給他尋摸一個的。”
閔庭柯道,“你哥自己就沒主意?”
彭嶼低聲道,“他能有什么主意,自然要聽我爹的安排。我哥那個人,我爹說什么是什么,讓他往東不敢往西,極是聽話的。”
閔庭柯點了點頭。
彭嶼問道,“六叔為什么忽然關心起我哥的婚事來了?莫非是有好人家要介紹?”
閔庭柯道,“你看我像媒婆嗎?我可沒那兩下子,何況就算真有,也不會介紹給你哥呀。”
彭嶼道,“也別這么說。我哥雖然性子軟弱了一些,但卻沒有任何惡習,為人謙虛老實,誰家姑娘嫁給了他,肯定會幸福的。”
閔庭柯淡淡地道,“只老實有什么用?”
彭嶼笑著道,“先不說我哥,六叔的終身大事可有眉目了?”
閔庭柯道,“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要是想成親,明兒就能把婚事辦了。”
彭嶼嘆息著道,“也對,想把女兒嫁給你的人家數不勝數,吆喝一聲就有人把姑娘送過來了。”
兩個人絮叨了半天,彭嶼道,“六叔,前些天白修睿和夏家的人接觸過,這件事你知道嗎?”
閔庭柯拿湯匙舀著湯,“知道。”
彭嶼道,“白修睿還真不老實,沒了盧家就想到了夏家,上海灘總共就這么幾戶人家,不夠他折騰的了。”
閔庭柯笑著問道,“他沒有找你們彭家嗎?”
“沒有。”彭嶼想也沒想地說道,“我和你走動得太近,白修睿不可能不防備。不過夏家自己家的事還沒理清楚,多半不會在這個時候和白家走到一起去的,白修睿這次算是求路無門了。”
閔庭柯道,“其實單靠白家自己,這門生意也不是做不起來,只不過白修睿還是想拉個墊背的,他這些年在我這里虧吃得多了,人也學聰明了,知道拉幫結伙來對付我了。不過夏家那點兒家底,和你們彭家旗鼓相當,誰也別笑話誰,他要是真敢站到白修睿那邊去,我自有辦法讓他們后悔。”
彭嶼忽然長嘆一聲,“哎,還是像治哥這樣好……沒什么累贅,又有能給自己撐腰的家業,我要是他,這會兒做夢都要笑醒了。”
“他?”閔庭柯道,“他什么都不懂,就像個抱著金磚從鬧市走的小娃娃,四周遍地危險,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有什么好羨慕的。”
彭嶼道,“那有什么可怕的?有六叔在旁邊保駕護航,什么妖魔鬼怪不得讓一讓?我說六叔偏心你還不承認,你這怕麻煩的人,可從來沒這樣照顧過別人。”
閔庭柯一怔,立刻辯解道,“胡說!我難道沒照顧過你。”
彭嶼笑道,“照顧是照顧過,卻和治哥是兩碼事。瞧你那副緊張的樣子,好像生怕他遭遇不測似的。哎,看來這人和人之間還是要看緣分的,我自小就跟在你身邊,卻不敵治哥幾天的情分,我做人也太失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