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蓉萱本想親自送白修唯出門,沒想到剛走到如意館就被他攔了下來,“行了,大中午的送什么,我自己出去就行了,你趕緊回去看賬本吧。照你這磨蹭速度,什么時候才能看得完?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就去請教六叔,難得有這么好的老師,怎么能放著不用呢?”
白蓉萱點了點頭,“知道了。”
白修唯擺了擺手,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芳姑姑看著他的背影道,“唯少爺為人坦蕩磊落,身上一點兒富家子弟的氣息也沒有,與他交往只會讓人覺得舒服。”
白蓉萱道,“是啊,所以我最喜歡五哥的性格了。”
一直到不見了白修唯,兩人這才轉身回了院子。
白蓉萱徑直向小書房走去。
芳姑姑詫異地道,“治少爺,午間不瞇一會兒養養精神嗎?”
白蓉萱道,“不了,一點兒都不困。”
近來日子一天比一天熱,小書房里卻涼快得很,她一邊喝茶一邊看賬本,正好打發時間。
接連看了幾天賬本,白蓉萱很快便察覺出了一些問題。去年三房在上海商鋪的賬目一到五月都很正常,可六月到八月的入賬比先前足足少了一半還要多。
這中間可是出了什么問題?
白蓉萱想了想,又找出長沙和重慶兩地的賬本比照。
長沙一切如常,但重慶六月和八月的出賬則多出了一倍。
這是怎么回事?
白蓉萱想了一下午也沒想通。
她猶豫了片刻,抱著賬本去見了閔老夫人,“老夫人,您知道此時六叔會在哪里嗎?”
閔老夫人不解地問道,“你找他做什么?可是遇到什么事兒了?”
白蓉萱道,“我最近在看三房的賬本,遇到了一些想不通的問題想請教六叔。”
閔老夫人笑著道,“原來是這樣啊,我讓易嬤嬤給你打聽打聽。”說著便叫來了易嬤嬤,“小六這會兒在哪兒呢?”
易嬤嬤道,“早上才送來消息,昨晚上陪洋大人喝多了酒,今兒什么都不做,就在家里休息了。”
閔老夫人道,“那正好,安排馬車將治哥送過去,他有問題要請教。”
易嬤嬤立刻便答應了。
白蓉萱卻猶豫了起來,“老夫人!六叔宿醉未醒,身子肯定不舒服,我這時候去打擾他是不是不太好?”
閔老夫人道,“不礙事的,難得他有老實在家的時候,你不趁機抓住他,等他有事情要忙,哪還能顧得上你?”
白蓉萱感激地道了謝,隨著易嬤嬤出了門。
她坐著馬車來到了閔家。
跟車同行的吳介將馬鐙放了下來,白蓉萱緩緩走下,閔家門房的小廝認得閔老夫人的馬車,見狀立刻上前來幫忙。
白蓉萱小聲問道,“六叔在家嗎?”
小廝道,“在家呢,您要見他嗎?”
白蓉萱點了點頭,“你就說白家三房的治哥有問題要請教。”
小廝道,“治少爺稍候,我這就進去通稟。”白蓉萱在門房稍坐了片刻,那小廝便快步趕了回來,身后還跟著閔庭柯身邊服侍得下人。
下人道,“治少爺,六爺請您進去。”
白蓉萱客氣地應了一聲,隨著他進了閔家內院。一路來到后院,只見院門上寫著‘恭園’兩個隸書大字。
進入院內,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翠綠的竹林,一瞬間仿佛走入清新的鄉間小路。穿過竹林眼前豁然開朗,假山流水,花團錦簇,小小的溪流里養著錦鯉,再往前大一點的池子里游著幾只鴛鴦。
白蓉萱看得嘖嘖稱奇。
這閔六也太會享受了吧?
房檐下的芭蕉已有一人高,廊下還種著櫻桃樹。等到櫻桃結果,可不就印證了那句‘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嗎?
白蓉萱一下就喜歡上了這間院子。
走過穿堂,后面便是更為開闊的院子,只是這里沒有種太多的花草,院落收拾得干干凈凈,廊下的鳥籠里鳥雀低鳴,幾個和小圓年紀一般大的丫鬟正坐著小聲說話,見到人來都害羞地藏了起來。
下人目不轉睛地帶著白蓉萱來到了會客廳。
廳中布置得井井有條,尤其是桌子上的一盆蘭花,立刻便吸引了白蓉萱的目光。
趁著四下無人,她悄悄走到近處打量起來。
這蘭花養得可真好,要是蕓娘看到了肯定喜歡。
白蓉萱正看得專注,身后忽然響起了閔庭柯的聲音,“怎么著,你也喜歡養蘭花?”
白蓉萱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六叔!你走路怎么也沒聲響的,你這樣悄無聲息會把人給嚇壞的。”
閔庭柯‘哼’了一聲,“那我要怎么走路?”他故意用力跺了跺腳,“這樣嗎?治少爺能聽到?”
白蓉萱拍著胸口,“六叔,這蘭花是你養的嗎?”
“不然是誰?”閔庭柯道,“你要是喜歡就搬走,送你了。”
“啊?”白蓉萱眨了眨眼,“不用,不用!君子不奪人所愛,我怎么能要您養的花呢。我有個朋友也很喜歡養花,將來你們要是見了面,肯定能說到一起去。”
閔庭柯白了她一眼,“我在逗你玩呢,誰家大老爺們有時間躲在房間里養花種草?這都是下人幫著照顧的,我可沒心思管什么蘭花紅花的。不過你這個朋友是怎么回事?杭州認識的還是南京認識的?”
白蓉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她怎么就沒個記性!
不是再三告誡自己在閔庭柯的面前不要胡言亂語嗎?怎么就是管不住這張嘴呢?
她趕緊轉移話題道,“六叔,我今天來是有正經事向你請教。”
“哎喲,可真難得。”閔庭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說吧,讓我聽聽看,咱們治少爺的正經事是多大的事。”
這人就不會好好說個話!
白蓉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不過看他面色如常,到不像是喝醉了身體不舒服的模樣。白蓉萱輕聲問道,“六叔,你昨晚喝多了酒?”
閔庭柯一本正經地道,“這就是你要請教的正經事?可真正經啊……”
他玩味地笑了起來。
白蓉萱尷尬地道,“當然不是,我這不是在關心你嗎?”
閔庭柯道,“可真是謝謝你了,你能把自己照顧好就不錯了,還有心思關心我。”話是這樣說,但他還是道,“我沒喝多,就是洋人的酒后勁兒很足,早上起來頭疼得厲害,正好也沒什么要緊事,索性就不出門了,要不然咱們治少爺有‘正經事’要請教的時候,要去哪里找人呢?”
白蓉萱氣呼呼地將賬本送到了他的面前,“六叔,你看一下這幾本賬目。”
閔庭柯淡淡地道,“你就是這么向人請教問題的?”
白蓉萱翻了老大個白眼,最終無奈地向他深深鞠了一躬,“六叔,請賜教。”
閔庭柯得意地笑了起來,“不敢當。”他接過賬本,隨意地翻了幾頁,“你看出什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