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王德全,他趕在年前帶著白家的下人前來對賬。唐家的人聽說之后出門相迎,唐崧舟甚至沒有去鋪子里,留在家里招待王德全,也算給足了他面子。王德全感激不盡,對著唐崧舟連連行禮,又請了隨行隊伍里的一位中年人上前道,“舅老爺,這位是上海穆老大夫的次子,醫術精湛,穆老大夫走不開,特意派他來給夫人看病。”
唐崧舟之前去見母親的時候,已經從她口中得知了白蓉萱給白元則寫信的事情,他聽后道,“阿姝這樣一直拖著的確不是辦法,我也希望她能早日康復,不過穆老大夫上了年紀,只上海灘的權貴就夠他忙的了,怕是不能親至,若是能派個靠譜的徒弟也足夠了。”
唐老夫人聽著點了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眼瞅著就要過年了,阿姝還是得趕緊好起來才行,否則等開春蓉萱回了上海,還不知道要怎么惦記她呢。”
唐崧舟沉默著沒有開口。
上海仿佛他的逆鱗,每次提到都是一副不愿多談的模樣。
唐老夫人能理解兒子的心情,聞聲也沒有再勸。
可穆老大夫派了自己的次子前來,還是大出唐崧舟的意外。什么時候外長房的面子也這么大了,穆老大夫都不好推辭,居然正兒巴經的讓兒子來診脈看病。
唐崧舟招呼來嚴管事,吩咐他領了穆老大夫的兒子去給唐氏把脈。
王德全趁機道,“舅老爺,說來也巧,則大爺收到了信后,立刻便放下了手頭上的事去請穆老大夫,沒想到閔家六爺當時也在場,他聽了就幫著說了兩句話,穆老大夫當場便叫來了自己的兒子,吩咐他過幾天出趟門。要知道穆老大夫的這位次子,那可被寄予厚望,醫術精湛,甚至比他兄長還要厲害呢,穆老大夫一直帶在身邊親自指導,等閑不讓他出門應酬。”
唐崧舟恍然大悟,原來承得不是白元則的面子,而是閔家那位六爺的。
唐崧舟點了點頭,沒有追問。
王德全不安地道,“舅老爺,夫人這次怎么會病得如此重呢?”
唐崧舟自然不會提白修治的事情,他淡淡地道,“老毛病了,每到了逢年過節的時候都會難受一陣子。”
王德全嘆了口氣,“也是三爺走得太早了,夫人傷心過度,這才坐下了病。”
唐崧舟帶著他來到了花廳。
王德全道,“舅老爺,治少爺是什么時候回來的?他這是學成歸來了嗎?認真算起來,我也真是有好多年沒見到過他了,也不知道長高了沒有?”
唐崧舟一想到這些心中便不安起來,他搪塞著道,“一會兒你就見到了。”
可他自己心里卻拿不定主意。
難道真的要讓白蓉萱走到這一步?
唐崧舟皺著眉頭,一臉的猶疑不決,看得王德全更是異常不解。難道唐家出了什么事兒?要不然唐老爺的表情怎么會如此的難看呢?
王德全猶豫著要不要出去打聽一下,畢竟唐家乃是白家三房的正經親戚,夫人這些年也全靠唐家照料……
唐崧舟關心地問起了白元則和則大太太的身體,又問了幾個孩子的近況,顯得對外長房十分惦記,倒是白家的事情提也沒提,似乎根本就沒放在心上一般。
王德全自然是有什么答什么。
沒一會兒的工夫,穆老大夫的兒子替唐氏診了脈出來,嚴管事直接將他送到了花廳。唐崧舟問起了唐氏的病情,穆老大夫的兒子道,“夫人郁郁寡歡,心肺都有損傷,怕是還要調理一陣子,不過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我看了先前本草堂大夫開的藥方,想必是夫人病得有些嚴重,因此下了重藥,不過這會兒夫人的氣色還好,藥量也該酌情削減,我也開一副藥方,從今天開始就按我的房子煎藥吧,只是這里面有一味藥引比較難尋,不知道杭州城這邊能不能找到?”
唐崧舟連忙問道,“是什么?”
“三斑龍虱。”穆老大夫的兒子道,“鄉下人也叫水鱉,需晾干了碾成粉末服用。”
谷</span>唐崧舟聞聲立刻向嚴管事看去,“讓阿順去藥房問一問,若是有,稱二兩回來備著。”
嚴管事連忙出門吩咐去了。
唐崧舟請了穆老大夫的兒子坐下,崔媽媽也適時地送上茶來。唐崧舟問起了路上是否順利,在哪里落腳等問題。
王德全恭恭敬敬地答了,得知他們一行人都住在離唐家不遠的客棧里,唐崧舟道,“今天晚上我為你們接風。”
王德全連稱不敢,心中感激萬分。
阿順很快便打聽出了結果,苦著臉回來道,“藥房的人說平日里買龍虱的人很少,因此都不備貨,不過他們倒是告訴我了一個地方,出城沒多遠便有個水塘,那里面就有龍虱,夏天常有小孩子在那邊抓來養著玩,只是不知道這時候還有沒有了。”
嚴管事道,“那你還等什么,趕緊去啊!”
阿順這才匆匆跑出了家門。
他直到傍晚時才趕回來,正好唐崧舟準備出門去給王德全一行人接風。雙方在大門口遇上了,唐崧舟問道,“跑得一頭大汗,干什么去了?”
阿順喜滋滋地道,“給姑太太找龍虱去了。”
“哦?”唐崧舟停住了步子,“找到了嗎?”
阿順道,“找到了!不過不是在藥房找到的,我走了七八家都沒有貨,他們告訴了我一個地方,可我找過去一看,水塘里早就沒有龍虱了。倒是在那邊碰到了幾個好心的村民,聽說我要找龍虱,便細細地打聽了下,他們都叫那東西水鱉,后來便從家里拿了些送給我,錢也沒有要。”
阿順說著,得意地揚了揚手中的紙包。
唐崧舟道,“干得好,趕緊進去吃飯吧。”
阿順得了表揚十分的高興,甚至忘了向唐崧舟行禮便匆匆跑了進去。
陪在唐崧舟身邊的嚴管事見狀搖了搖頭,“一身的孩子氣,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懂些事。”
唐崧舟道,“本來就是個孩子,這是天性,再大些就好了,你可千萬不要急。人這輩子,也就這幾年無憂無慮的好時候,就隨他去吧。你的身體還好,起碼還能堅持個幾年,到時候他也歷練出來了。”
嚴管事笑著道,“只要老爺肯用,我是要在家里做到死的。”
唐崧舟道,“你想走,我還不答應呢,安心在家里待著吧。”
嚴管事點了點頭,又問,“老爺,真不用蕘少爺陪著嗎?”
唐崧舟道,“他若是去了,治哥也要出面,還是免了吧,我一個人過去坐一坐就行了。”
王德全也不過是個白家的管事罷了,若不是看在這些年他為白修治和唐氏照管著三房的產業,唐崧舟也不用給他如此大的面子。
嚴管事沒有多說,“您少喝些酒。”
唐崧舟點了點頭,坐著馬車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