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這幾日雖然被強灌了藥,但也是昏睡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只因惦記著白蓉萱,心里始終吊著最后一口氣,這才堅持到了今日。
白蓉萱向母親打量過去。唐氏瘦得只剩一把骨頭,臉都塌了下去,兼之氣色灰白,看著沒有半點兒生氣,甚至鬢邊多生了白發,顯得異常蒼老。
白蓉萱想到前世母親那絕望又空洞的眼神,伏在床邊嚶嚶地哭了起來。
難道所有的一切都要沿著前世的軌跡進行下去嗎?
過了一會兒,有人輕輕撫摸起她的頭。
白蓉萱抬起臉,看到唐氏已經睜開了眼,正虛弱地看著自己。
白蓉萱心中一喜,忙叫道,“媽,您怎么樣了!”
唐氏聲音低啞,每說一句都痛苦異常,“你……回來了?”
白蓉萱點了點頭,“是,我回來了。我再也不走了,就陪在你身邊,好不好?”
唐氏微微一笑,雖然久在病中氣色不好,但這一笑仍舊異常的溫柔,滿眼都是關心疼愛,“沒出什么事兒吧?”
白蓉萱哭著道,“沒有,我一切都好。”
唐氏嗯了一聲,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累得不行,平復了半晌才悠悠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以后乖乖地待在家里,哪也不要去了……我真怕看不到你……”
白蓉萱抹去了眼淚,“不會的,您好好養病,總能好起來的。”
唐氏搖頭嘆息,“我是不成了……蓉萱……我看到你父親了,我知道他是來接我的,他在泉下等著我這些年,我要去地下陪他們爺倆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白蓉萱緊緊握著母親的手道,“媽!您去陪父親和哥哥,那我怎么辦?難道您就不心疼我嗎?”
“心疼……當然是心疼的……”這些日子唐氏的眼淚仿佛都流干了,可提起這些,她還是紅了眼眶,“我還想看著你嫁人,看著你生兒育女呢……可我這身子不爭氣,怕是挺不到那個時候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到后來幾乎就什么也聽不到了。
白蓉萱猶豫了片刻,鄭重地對她道,“媽!有件事你還不知道,哥哥在南京已經成家了,而且和新嫂嫂已經有了孩子……”
“什么?”唐氏原本灰暗無比的眼神忽然射出一縷亮光,她怔怔地看向白蓉萱,“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去南京后才知曉的。”白蓉萱故作堅強地道,“這次能平安回到杭州,還是新嫂嫂一路護送,要不然我和吳介還不知道要走多少冤枉路呢。”
唐氏大為震驚,腦子里空空蕩蕩的,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你是說……你哥哥的妻子也來家里了?”
“嗯。”白蓉萱點了點頭,“不過君卓姐是個很有主意的人,將來未必會留在家里,只是哥哥后繼有人,您難道不想看看孫子的模樣嗎?”
孫子……
唐氏掙扎著想要坐起來,無奈手腳沒有絲毫力氣,撲騰了兩下最終還是倒在床上,“她人呢?請來讓我見一見。”
白蓉萱道,“在祖母那兒呢,她趕了這么久的路,您好歹讓她歇一歇,何況您現在這副樣子,怎么能見客呢?您要好好養一養才行啊……”
唐氏原本萬念俱灰,已經斷了生的希望,可聽到白修治居然有了后人,她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光亮。她強撐著精神問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仔細跟我說。”
“我知道的也并不詳細。”白蓉萱認真地道,“只知道哥哥和君卓姐在洋人的教堂里成了親,君卓姐就有了孩子,如今也才不過幾個月,還沒有顯懷呢。這一路上把我擔心了夠嗆,唯恐出什么事,好在君卓姐身子強健,一直堅持到蘇州董家才吐了幾次,玉濼表姐請了大夫替她把脈,也說是路上操勞過度,讓她好好歇著,后來改走了水路,她這才好受了許多。”
唐氏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身子便有些堅持不住了,她軟軟地倒在床上,再次陷入了昏睡。
白蓉萱不安地向吳媽問道,“媽最近總是這樣嗎?”
吳媽含著淚點了點頭,“是啊,清醒的時候少,昏睡的時候多。萱小姐,您說治少爺有后的事是真的嘛?”
她真怕白蓉萱為了讓唐氏振作精神隨口編的謊話,到時候知道真相的唐氏更受不了。
白蓉萱道,“自然是真的,我難道還能騙母親嗎?”
吳媽跪在地上磕起頭來,“阿彌陀佛,菩薩保佑,治少爺后繼有人,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白蓉萱守在床邊,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唐氏再次醒來,“蓉萱呢?蓉萱呢?”
她一睜眼就找女兒。
白蓉萱連忙道,“媽,我在這里呢。”
唐氏握住她的手,“你是真回來了,剛剛還以為是我在做夢呢。”
白蓉萱道,“不是,我已經平安到家了。”
唐氏眨了眨眼,“那你剛剛說的話……”
“也都是真的。”白蓉萱道,“君卓姐就要祖母那里,等您狀態好一點兒,我就帶她來見你。”
“是叫君卓嗎?”唐氏緩緩地低吟道,“聽名字就很秀氣……”
白蓉萱看著母親虛弱的模樣心疼不已,握著母親的手道,“媽,您一定要趕緊好起來,我還有別的事要跟您商量呢……”
唐氏側過頭來看著她,“什么事兒?”
白蓉萱猶豫著要不要將哥哥中毒而死的事情告訴給她知道。
唐氏焦急地問道,“你快說呀……”
白蓉萱想了想,最終還是道,“媽!哥哥的死可能跟白家有關。”
“什么?”唐氏張大了嘴,宛若五雷轟頂一般,半晌后才顫顫巍巍地問道,“你為什么這么說?”
白蓉萱將哥哥中毒而亡前見過一位白家管事的事情對她言明。
唐氏徹底傻住了。
吳媽卻不敢置信地問道,“治少爺是中毒走的?萱小姐,您確定嗎?”
白蓉萱含著淚點了點頭,“中了砒霜之毒,警察局都已經幫著驗過了。那東西專制鼠患,一般的藥店都能買到。”
唐氏咬牙切齒地道,“是白家?是白家?他們害了我還不夠,還要來害我的孩子!為什么?為什么呀!”
她顯得格外不甘,大聲地哭嚷了起來,“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為什么!”
聲音猛然一窒,她一口氣上不來,直接暈了過去。
一直守在門外的黃氏聽到了動靜,慌慌張張地帶著崔媽媽沖了進來,“怎么回事?”
一見唐氏的樣子,黃氏立刻推開白蓉萱,上前掐住唐氏的人中穴,崔媽媽則跪在一旁幫著順胸口。沒一會兒唐氏悠悠醒轉,看到黃氏后,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嫂子,你聽見了嘛?治哥是被人下毒害死的,是白家!是白家!他們窮追不舍,我躲到了杭州來還是不成……為什么不直接對我下手,為什么要害死我的治哥……我的兒子啊……”
先前白蓉萱和唐氏說話的聲音很小,站在門外的黃氏并沒有聽清楚,此刻聽唐氏這樣一說,她一臉震驚地望向白蓉萱,眼神里寫滿了不敢置信。
白蓉萱沖她點了點頭。
黃氏臉色瞬間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