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對祖母的話素來敬若神明,母親又是個沒主意的……何況祖母一門心思為哥哥考慮,他們沒道理半路殺出來,將復雜的事情告訴給白修治知道,最后也只會讓他心煩意亂,什么都辦不好。
眼下的他根本沒有能力處理和解決,更不要說去應付白家的情況了。
知道真相的他也只會徒增煩惱。
白蓉萱想到了那個神秘的白家管事。
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個人把消息和情況透露給哥哥知道的。
他又為什么這么做呢?
白蓉萱順勢問起那位白家管事來。
可惜商君卓當時根本沒有將他放在心上,也不過是簡單打了個照面而已,回憶起來也只記得他態度恭謹,臉上生了一塊黑痣。
態度恭謹……
白蓉萱立刻便察覺到了反常。哥哥是三房的人,如今白家當家的是二房的人,雖然都是血脈至親,但為了偌大的家業,父親白元裴還活著的時候幾房的人便面和心不和,只不過礙著白老太爺的威嚴不敢太過造次罷了。如今白老太爺和父親都已經去世,白家是二房的天下,說三房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也不為過,前世自己在白家受到的種種折辱,不全都拜二房所賜嗎?
二房的人怎么會對哥哥態度恭謹?
反常既妖,這里面肯定有問題。
白蓉萱想到了哥哥成年,要回去接手三房產業的事情。難道二房忌憚哥哥,生怕他接手三房后對二房不利,所以才動手害死了哥哥?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當年二房為了謀奪家業,不惜設計陷害詬病母親,使她聲名受損,不容于白家,只能帶著孩子回了杭州。那群人為了家業財產早已不擇手段,毫無還手之力的哥哥在他們眼中還不如螻蟻一般?
孟繁生和哥哥交情素來不錯,哥哥常在心中提到他的名字。與其說孟繁生與哥哥有什么恩怨進而害死了他,白蓉萱更愿意是白家二房動的手?
尤其是那位臉有黑痣的管事更是來得莫名其妙。
更何況哥哥出事的那天他也曾經來過現場,想在湯藥里動些手腳應該也不是難事。
想到這里,白蓉萱只覺得精神一振,對商君卓問道,“商小姐,你可知道白家那位管事來南京是做什么的?”
商君卓仔細回憶了一下,“我沒太留神,隱約聽修治和廣增閑談的時候說起過,好像是白家在南京的生意出了什么問題,他是特意趕過來的。當時廣增還好奇白家在南京是什么買賣,修治卻不想多談的樣子……”
白家家底大,生意遍布全國,南京城有分鋪一點兒都不奇怪。白蓉萱立刻對吳介道,“你這就出門去打聽打聽,看看白家在南京城都有什么生意,掌柜的是什么人,最近出了什么事兒。”
吳介一時間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白蓉萱卻徐徐地道,“這種事情路人是不會知道的,你不妨找間門臉大點兒的茶館坐坐,試著在那里打探一下,興許會有結果。不用太過拘束,該花錢的時候就花錢,總之想辦法打聽到消息才是正經。”
她說話吩咐自有一番威嚴,而且神色凝重,又有了往日當機立斷的影子。
她這幾日一直渾渾噩噩宛若行尸走肉一般,吳介生怕她有個閃失……如今看到她恢復了從前自信飛揚的神采,連聲音都更有力量了。他頓時放心了不少,痛快地答應了一聲便出了門。
等吳介走后,商君卓才問道,“相比起廣增,你似乎更懷疑白家?”
白蓉萱抬頭看了她一眼,沉穩地點了點頭,“那位白家管事來得奇怪,讓人不得不懷疑。何況白家的情況遠比您想象中復雜得多,我實在想不通哥哥是怎么和他們搭上話的!”
兩個人不約而同傷感地嘆了口氣。
商君卓又倒了杯熱茶遞給白蓉萱。
白蓉萱問出了心底一直不敢開口的問題,“我哥哥……現在在哪兒?”
商君卓道,“在警察局專門停放尸體的太平間里,我去問過兩次,說是必須要有家屬認領才可以火化。我早前十分后悔去警察局報備,否則也不會生出這么多不必要的麻煩。后來一想,又覺得是該這么做的,起碼修治有個地方等你們到來,否則擱置這么久,尸骨只怕早就……”
她難受地沒有繼續說下去。
白蓉萱道,“既然這樣,我明天就去警察局認領。”
商君卓道,“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說到這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道,“對了,你哥哥的遺物也都在我這里。他去世之后,由他生前幾位相處不錯的同學幫忙,已經將他學校里的東西都打包送到了我這里,你要不要檢查一下,回頭一起帶回到家里去?”
白蓉萱早就將這件事拋之腦后。
人都已經沒了,誰還會在乎那點兒東西?
不過想到哥哥與白家的來往,她立刻便點頭答應了,“好,我們一起看。”
商君卓從內室里搬出來一個大箱子。
白蓉萱認得那口箱子,那還是哥哥出門前,舅舅特意找人花了個高價錢打出來的,上面雕刻著步步高升的圖案。
商君卓道,“除了這口箱子外還有些一書,都用繩子捆好了。”她這幾日憂傷憔悴,力氣也不如往日,這么一口箱子居然搬起來十分吃力,又拖又拽好容易才挪了出來。
箱子并沒有上鎖。
白蓉萱很輕松地打開了箱子,只見里面堆滿了哥哥生前的東西。
衣服、鞋襪、筆墨、家書和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
看著看著,白蓉萱的眼淚再次落了下來。
兩世為人,她終究還是沒有救回哥哥。
商君卓在一旁安慰道,“別哭了,要是被你哥哥看到,還指不定有多心疼呢。”
白蓉萱擦去了眼角的淚水。
箱子中有一個包裝精美的藍色紙盒。
白蓉萱拆開來看,里面居然是一頂漂亮的西洋禮帽。她一臉詫異地道,“這是什么?”
商君卓卻在看到那一刻便淚如雨下。
上一刻她還在安慰白蓉萱不要哭了,可下一秒自己卻哭得不能自已。
她認得那頂帽子。
是那天他和白修治路過新開的西洋商行時試戴過的。她當時嫌價格太昂貴,說什么都沒有要,沒想到白修治卻偷偷買了回來。
商君卓哭著從白蓉萱手里接過了帽子,哭著罵道,“這呆瓜總是不肯聽我的話……”
她想到了最后一次見面時白修治呼喚自己名字時的情景。
當時他還說要叫一輩子的……
一輩子太長,有些人走著走著就再也見不到了。
商君卓將那頂帽子抱在胸前,哭得撕心裂肺。
白蓉萱明白過來,這頂帽子一定是哥哥買來送給商小姐的。
白蓉萱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也跟著抽泣起來。
兩個人就這樣在箱子前流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