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繁生坐在床上嘆了口氣。
嫉妒嗎?
當然……如果可以,他也想有個好出身,也想不為了生計金錢發愁,每天只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無憂無慮地過日子。
可現實就像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得在他臉上抽過一個巴掌。
孟繁生清醒地知道,自己就算一輩子勤耕不輟的努力,也不會擁有白修治生來就有的東西。
這就是差距……
他當然嫉妒——嫉妒得發狂。他不止一次有過這樣的想法——如果易地而處,他肯定會比白修治更加的優秀。
所以當商君卓出現的時候,即便所有人都覺得白修治與她不會有未來,孟繁生還是希望他們兩個能夠走到一起。雖然他無數次在心底告訴過自己,他這么做的原因歸根結底還是為了白修治好。
沒什么比追求自己的幸福更加重要。
可不論怎樣說服自己,孟繁生的心里還是十分的明白。他之所以會這么做,完全是因為商君卓的身份會成為白修治生命中一個無論如何也抹不去的污點。他們根本就不般配,商君卓粗魯沒有學識,說得好聽是豪爽大方,但歸根結底還是個沒什么文化修養的人。白修治和她走到一起,或許可以得到想要擁有的幸福,但他同時也失去了很多。他會被商君卓拖累,永遠也走不到更高的地方。
孟繁生做的就是這樣的打算。
他知道自己永遠也無法趕超白修治,既然這樣,就只能讓白修治停下腳步,甚至被拖累得掉隊,只有這樣自己才有勝算。
孟繁生知道這樣的想法十分卑鄙,他也不止一次地痛罵過自己,甚至抽過自己的耳光。可這歹毒的想法就像野草一樣扎根在心底,不受控制的任意滋長。他根本控制不了,一方面用各種冠冕堂皇的借口寬慰自己,一方面又在陰暗的角落里推波助瀾暗暗慶幸。
他既希望白修治好,又希望白修治不好。
他每日都在糾結中生存,苦惱仿佛病菌一般緊緊地纏繞住他的脖子,使他無時無刻不在承受著窒息般的痛楚。
窗外的天越發陰暗,電閃雷鳴之中,孟繁生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頭。
這一刻他只覺得頭疼欲裂。
他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的人?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他明明把白修治當成了最好的朋友,可在心底的另一面,他卻無時無刻不在算計白修治。
孟繁生緩緩抬起了頭,黑暗中他的眼睛散發著絕望的光芒。
孟繁生嘆了口氣,無助地靠在墻壁上望著外面的雨勢出神。或許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高潔偉大,他只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個。卑微,懦弱,有最陰暗最歹毒的一面。
可是所有人不都是這樣嗎?
他不相信白修治真的像表現出來的那樣云淡風輕,他肯定也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就比如一直不愿意提及的白家。
那可是上海的白家呀……
孟繁生想到這里,心底那股嫉妒就仿佛被風煽動的火苗,燒得他整個人都狂躁起來。為什么?為什么老天就是這樣的不公平!
明明都是一樣的人,可出身卻是如此的天差地別?
如果他也能生在白家,如果他也能頂著光環,如果……
沒有如果。
這就是現實。
孟繁生逐漸冷靜下來,他靜靜注視著書桌上白修治只看到一半的書,過了許久才幽幽地道,“這個笨蛋,出門也不知道帶一把傘。”
明明是發自肺腑的關心,可下一秒,心底就響起了一個陰毒的聲音——要是他能生病就好了。
白修治剛一出門就被大雨澆濕了,可他顧不得別的,一路飛快地跑向了剪子巷。路上的店鋪都關了大門,有些地勢低的地方水已經沒過了膝蓋。白修治不敢稍作停留,蹚著水吃力地趕到了剪子巷。
和范至簡所說的不同,剪子巷的水勢并不嚴重,也不見有什么房倒屋塌的景象。可就算這樣,白修治仍然不放心。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商家的大門前,沒了往日的沉穩與客氣,用盡渾身力氣敲起了門。
過了半晌,里面還是沒有聲音。
難道是君卓出了什么事兒?
白修治頓時慌了手腳,敲門的力氣越發的大了起來。
可就算這樣,仍舊沒有人應答。
白修治一咬牙,準備翻墻入內。可還沒等他轉身,身后便傳來商君卓驚疑的聲音,“修治,這大雨天的,你怎么跑來了?”
白修治一回頭,只見商君卓穿著蓑衣,高高地挽著褲腿,正一臉詫異地看著他。
白修治猛一見到她,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他渾身無力,差點兒直接坐倒在地上,二話不說的沖上來,直接將商君卓抱在了懷里。
商君卓哭笑不得,莫名其妙地問道,“你這是怎么了?出門也不撐把傘,都被澆濕了。本來就單薄,你就不怕生病著涼呀?”
白修治卻顧不得其他,連忙問道,“你做什么去了?”完整內容
“我?”商君卓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剛從小學回來。這場雨實在嚇人,我擔心那邊的房子經不住,趕緊過去瞧了瞧。幸好前些日子新換了瓦片,居然一點兒都沒漏。要是換作從前,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哪還有個落腳的地方。原本還想把我爹接回來,可他說什么都不答應,心里還惦記著小學呢。那是他的命根子,自然是舍不得的。”
白修治總算松了口氣。
商君卓不解地問道,“你這是怎么了,臉色這樣難看?”
白修治道,“我聽人說剪子巷這邊有人家的房子塌了,所以趕緊過來看看,你沒事兒就好……”
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商君卓道,“哪有的事兒?怎么會有這么無聊的人,平白無故編排這種事情去騙人。你趕緊跟我來,再站一會兒,非著涼不可。”
商君卓利落地打開了自家的大門,領著白修治來到屋子內。
商君卓脫下蓑衣,“你稍等一下。”說著便點起了屋里的小爐子,又找了幾件商校長的舊衣裳,“別嫌棄,我都已經洗干凈了。趕緊換上,免得濕氣入體。”一邊說一邊拾起地上的蓑衣,“我出去瞧瞧……”
也不等白修治反應,已經披上蓑衣走了出去。
白修治知道她這是故意留了地方給自己換衣服。他也不敢耽擱,趕緊脫下了濕透的衣服,又飛快套上了商校長的舊衣服。
白修治快步走到門前,“我換完了,你趕緊進來吧。”
可就算這樣,商君卓還是在外面忙活了片刻這才走進屋內。轟隆隆地雷聲滾過,雨勢更加大了,巨大的雨珠從天而降,砸得讓人睜不開眼睛。好在商君卓院門前的排水溝是早就清理好的,雨水順流而下,一時半會還不會進院。
商君卓將門關好,又趕緊點了蠟燭。她拉著白修治的手坐到小爐子前,“快烤烤火!”
白修治先前還不覺得,這會兒寒意上來,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他老老實實地坐在爐子前,商君卓又找了條薄被遞了過來,“披在身上吧,能御寒。”
白修治抬頭問道,“別忙了,你也坐下來烤烤火吧。”
“我不冷。”商君卓微微一笑,有些擔心地望著窗外,“這雨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停,你要怎么回學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