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文佳聽著來了興致,“那所小學在哪里?離我們這兒遠嗎?”
孫怡有些不高興地問道,“你打聽這個做什么?”
耿文佳道,“現在這樣的世道,難得還有這樣古道熱腸一心做學問的人,我真是敬佩,也想出一點兒力。”
孫怡哼了一聲,“你自己的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有什么錢去幫別人?”
耿文佳被她說得臉一紅,“幫忙也不一定要出錢才行,我人雖然是窮了些,但可以出力,去幫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總還是可以的吧?你放心,上次從你這里借來周轉的錢我也會趕緊還的。”
孫怡見她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耿文佳不太在意地擺了擺手,“這有什么?你又沒有說錯話,我的日子的確不好過嘛!我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可避人的,我們現在千辛萬苦從四面八方聚集到南京來,不就是為了自己的理想和抱負嗎?大家圖的就是將來,吃點兒苦算什么?”
孟繁生向她豎起一根大拇指,“說得好!”
被冷落在一旁的孫怡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她低著頭,冷冷地問道,“你們和她是怎么認識的?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怎么會碰上呢?”
孟繁生反應了半天才明白孫怡嘴里的這個‘她’指的是誰。
孟繁生笑著解釋道,“其實也沒什么,就是去年夏天的時候,有次我和浚繕去買書,結果半路上了錢被人給順走了,浚繕拉著我去追,半路上突然竄出一個人來,手腳非常地利落,而且對地形很熟悉,沒兩下就幫我搶回了錢。這人就是君卓,我們就是這樣認識的。后來得知她父親的義舉之后,閑來無事的時候我和浚繕也會去學校里幫忙,有時候負責上課,有時候負責劈柴,反正學校里有什么活都干。”
孫怡聽著就更不高興了,“好生生的女兒家去幫人追壞人,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耿文佳了沒功夫理會她,此刻正熱情地打聽道,“你們什么時候還去,可不可以帶上我?我也想去出份力!哎呀,難怪前段日子每到休息的時候你們兩個就不見了蹤影,當時大家還好奇你們兩個跑到哪里逍遙快活去了,原來是去做了義工,有這種助人為樂的好事,也該分享出來才對呀。”
“還說什么逍遙快活,每次去都要把我們累個半死。”孟繁生搖了搖頭,嘆息著道,“學校里幾十個孩子,卻只有商先生一位老師,要做的工作真是多到數不勝數,有一次為了劈柴,我把自己的腰都給閃著了,好幾天都不敢走路,疼得我齜牙咧嘴的。你要是能去,那自然是最好的,我們年前最后一次過去的時候,發現教室門口的厚棉被很多地方都破爛了,可惜我和浚繕都不會針線,下次你去的時候記著幫忙縫一縫。”
“沒問題!”耿文佳爽快地點了點頭,“不瞞你說,我在家的時候,家里人為了我能找個好婆家,還特意給我聘了一位刺繡師傅,我跟著她學了兩三年,別的不敢說,縫縫補補還是不在話下的。”
“那就一言為定了。”孟繁生笑著道,“有些孩子的書包和衣服也都壞了,家里人忙著生計沒工夫管他們,孩子的棉襖都漏棉絮了,就一并麻煩耿繡娘吧。”
“包在我的身上。”耿文佳道,“不過剛剛聽你說,門上為什么要掛棉被?進進出出得多麻煩呀。”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孟繁生解釋道,“掛棉被是為了防寒,否則冷氣直接過門而入,教室內是坐不了人的。大人們還能忍,但小孩子怎么辦呀?”
耿文佳問道,“為什么不生爐子?”
孟繁生道,“生爐子點媒是要花錢的,學校里連日常的開銷都負擔不起,去哪倒騰賣煤的錢?雖然也有好心人偶爾接濟,卻也不過是杯水車薪,根本解不了什么問題。所以閑著沒課的時候,君卓便會領著年紀稍大一些的孩子去山上撿柴回來燒,不過那些樹枝一燃而盡,根本就不禁燒,辛辛苦苦撿個兩三天,可能都不夠燒半個時辰的。上次去的時候,浚繕見孩子們坐在教室里凍得坐不住凳子,花錢買了半車煤,好歹把這個冬天對付過去了。”
耿文佳感慨地道,“和這些孩子相比,我們能在溫暖的教室上讀書學習,暢談理想抱負,已經是非常幸運了。”
孫怡聽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心里說不出的反感,眼見著他們嘮嘮叨叨個沒完,便不客氣地出聲打斷道,“你們小心被騙了,這樣欺世盜名之輩多了去了,誰知道他們父女倆安的什么心眼?我就不相信有人會不圖名不圖利的獻愛心,那不成了傻子嗎?”
耿文佳很不喜歡她說話的態度和語氣,想也沒想得回懟道,“這是什么話?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甘愿奉獻自己的人默默付出,我們的國家和民族才有希望。阿怡,你可千萬別被憤怒沖昏了頭腦,什么話都往外說。這樣詆毀別人,實在是不好,我勸你以后都不要再說了。”
孫怡一怔,隨后便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她滿臉愧疚地道,“我……是我說錯了話,你們不要往心里去。”
孫怡對白修治的感情,明眼人都是能看出來的。
孟繁生為此還三番四次的試探過白修治的口風,可惜白修治對此興致缺缺,問什么都不肯回答,要是追問得久了,他便會淡淡地回一句,“人生還長,我暫時沒想過這些問題,何況我和孫怡的脾氣也未必合適,你就不要亂點鴛鴦譜了。”
當事人都這樣說了,孟繁生還能講什么?
眼見著面前的孫怡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孟繁生也覺得可惜。不過感情的事勉強不來,父母都沒辦法左右,更何況是一個同窗好友呢?
他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與耿文佳約定了下次去小學的時間,便借口要回去照顧白修治而走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耿文佳道,“我們也回去吧。”
孫怡卻不肯走,怔怔地盯著地面出神。
耿文佳勸道,“雖說春天已經來了,但倒春寒也是極厲害的,你小心步了修治的后塵,也生一場大病。”
孫怡掉下淚來,“病死了才好呢。”
也不知是在說自己,還是在說白修治。
耿文佳可不想陪她在外面吹冷風,拉著她回了宿舍。
等白修治康復的時候,天氣已經漸漸暖和,他下床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去找商君卓。孟繁生無奈地搖了搖頭,“你這才好一點兒,能不能不要折騰了?要是被君卓看到了,她肯定要教訓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