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唐學萍吩咐,翠屏連忙張羅著騰出一塊地方,搬了凳子請兩人坐下,又忙著跑去沏茶。
白蓉萱看著滿屋子喜氣洋洋地大紅色,情不自禁地四下打量著,眼神里滿是好奇。
或許是因為婚期臨近的關系,唐學萍如今見了誰都羞答答的,連頭都不好意思抬,和往日淡定自若的樣子大相徑庭。白蓉萱覺得這副樣子的萍姐非常有趣,捂著嘴偷偷笑了起來。
唐學萍聞聲臉色更紅了。
唐氏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背,教訓道,“別笑了,笑人不如人,等你嫁人的時候,還不一定有學萍穩得下心呢。”又對唐學萍柔聲道,“女兒家嫁人之前都是這樣的,我也是過來人,能理解你的心情。什么也不要想,安心等著正日子到來就是了。婆家離這里又不遠,張太太是個什么性格人你也知道,新郎官更是百里挑一的良人,你也見過了兩次,沒什么可慌亂的。憑你的聰明才智,肯定能把日子經營得有聲有色。”
唐學萍點了點頭,鄭重其事地說道,“姑姑放心,我肯定不會給家里丟人的。”
唐氏聽著一愣,忍不住點了點唐學萍的額頭,“傻丫頭,你這腦袋瓜里想什么呢?你只要把自己的日子張羅明白就行了,其他的不用你管。”
唐氏自己就是個不喜歡操心的人,所以開解起別人來,也都是一模一樣的口吻。
白蓉萱在一旁聽著一笑。
又不是人人都像母親這樣……
說話間翠屏端著熱茶走了進來。
唐氏說起了來意,用眼神示意女兒把田契交給唐學萍。
白蓉萱小心翼翼地取出田契,遞到了唐學萍的面前。
唐學萍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震驚不已地看了看田契,又抬頭看了白蓉萱一眼。白蓉萱沖她微微一笑,神情和往日一般無異。
唐學萍看向唐氏,只見姑姑坐在凳子上姿勢優美地喝著茶水,舉手投足間優雅十足,每一步動作都像幅畫一般。她慌不擇言地說道,“這……這個不行,太貴重了……我……我不能收!”
唐氏笑著道,“給你的,你就拿著,聽我把話說完。”于是又絮絮叨叨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唐學萍聽,“這是我和你祖母商量過了的,你父母也都知道,你只管收下來就是了。你是唐家的長女,也算我看著長大的,如今就要出閣嫁人了,我實在沒什么能給你的,幸好你那素未謀面的姑父眼光深遠,想在了我的前面,早早地就給你準備好了。他和我一樣,都期盼著你能幸福甜美的過完這一生,你只要把日子過好,就算沒有辜負我們兩個的一片心意了。”
唐學萍目瞪口呆,還是不敢接。
這田契……
她搖了搖頭,鄭重地說道,“姑姑和姑父的心意我收下了,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可是田契我說什么都不能要,這份禮物太貴重了,還是留著給蓉萱妹妹將來用吧。”
唐氏道,“讓你拿著就拿著,你什么時候也這么擰巴起來了?”她微微一笑,繼續道,“這塊田產就在杭州城的附近,你說給姑爺聽,他自然就知道了。到時候你把這份收益把持在自己手里,以后行事時心里就有了幾分底氣。至于蓉萱……”唐氏看向女兒,眼神溫柔地說道,“等治哥回上海的時候,她肯定也要跟著去的,到時候上海離杭州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的,這塊田她就用不上了。”
唐氏的話風輕云淡,仿佛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話題,卻聽得白蓉萱震驚無比。
這還是母親第一次當著她的面說出今后的打算……
她也要跟哥哥回上海嗎?
前世的一幕幕重現在腦海中。
上海的深冬落葉雪飄,寒風迎面吹來,冷得讓人站不出腳。車水馬龍的街頭,霓虹閃爍的夜晚……
重活一世,她還是會回到那個讓自己格外痛苦的地方嗎?
白蓉萱的情緒說不出的失落,一時間耳邊全是白玲瓏刺耳的羞辱聲音。
唐學萍聽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唐氏勸道,“快拿著吧,以后看到這塊田的時候也能想到姑姑,只當是我留給你的念想。長者賜不能辭,你再這樣堅持,我就要不高興了。”
唐學萍不安地接下了田契,“姑姑……”
唐氏笑道,“這才對嘛!”又陪著唐學萍說了一會兒話,這才帶著白蓉萱離開。她前腳剛走,唐學萍后腳就帶著田契跑去找黃氏商量。
黃氏正在唐老夫人這里研究著擺桌和定菜譜的事情。這關系到宴請賓客,誰坐在哪里,和誰坐在一桌,每桌都要上什么菜……這都是非常有講究的事情,輕視不得。黃氏拿不定主意,特意趕來和唐老夫人商議。
兩個剛開了個頭,就見唐學萍神色驚慌的快步走了進來。
黃氏還以為出了什么事兒,連忙問道,“這是怎么了?”
唐學萍急忙將田契拿了出來,簡潔地將姑姑送給自己一塊田產的事情說了。末了,她有些擔憂地說道,“祖母,母親,您說這該怎么辦呀?”
黃氏沒想到唐氏這樣著急,今天就把田契送過去了。她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看向唐老夫人,等她老人家拿主意。
唐老夫人老神自在地笑道,“傻丫頭,真是把我嚇了一跳,從來也沒見你這么慌亂過,祖母還以為出了什么事兒呢。這件事兒你姑姑早就跟我說了,既然是她的一片心意,你只管收下就是了。等將來要是治哥和蓉萱遇到了什么難處,你也要不吝相幫才是。”
唐學萍嘆道,“將來治哥回了上海,蓉萱和姑姑也跟著一起去,他們大家大業的,有什么難處是我能幫上忙的?”
唐老夫人聽了有些意外,“這話是誰跟你說的?”
唐學萍道,“自然是姑姑了。”于是把唐氏剛剛說白蓉萱會與治哥一同回上海的話重復了一遍。
唐老夫人聽后看了黃氏一眼,兩人的眼神中滿是詫異。但當著唐學萍的面卻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安撫了她一通,便讓她回去把田契收好,抽空再正式去給唐氏磕頭道謝。
等唐學萍走后,黃氏壓低了聲音說道,“蓉萱也要回去嗎?白家那邊的水太深了,究竟是個什么情況還不知道,蓉萱一個女孩子家,跟回去是不是太冒險了些?不如等治哥站穩了腳跟再派人來接她,不然我還真是不放心。”
唐老夫人閉著眼睛沉思了許久,淡淡地說道,“說起白家,沒人比阿姝更了解,她既然這么說,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俗話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他們兄妹兩個人肯定要相互扶持,互為臂助才能在白家站穩腳跟,單憑治哥一個人的力量,只怕抵擋不住洪濤驚流。這件事你我心中有數就行了,沒必要去跟阿姝說,何況這件事本身也不是著急的事兒,等治哥回來,我也會跟他探探口風的,他年紀大了,有些事也得自己拿主意才行。何況阿姝又不是多精明的人,可別幫不上什么忙倒跟著添亂。”
黃氏答應了。
兩個人定下了宴席上的細節,黃氏快步出門安排去了。
李嬤嬤緊跟著走了進來。
唐老夫人抬頭看了她一眼,“又怎么了?”
李嬤嬤小聲道,“老夫人,長房那頭送來了消息,相姨娘這兩日又叫車出了兩次門,看樣子是去六條胡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