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會是瞎傳的呢?”唐學蕘連忙解釋道,“外頭已經傳開了,大家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原來江會長借著會長之位的便利,虧空了三江商會不少錢,現在他們家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商會已經徹底亂了套。許多商家跑到商會要說法,聽說商會的幾個副會長家的門都要被人砸爛了。”
唐崧舟聽得目瞪口呆。
唐學蕘繼續道,“要不然的話以江家的為人,肯定會大張旗鼓吹吹打打的風光離開,怎么可能趁著下雨無人注意之際偷偷摸摸地跑掉呢?而且提前就把房子賣了,可見已經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這輩子大概是不可能再回杭州了。”
唐崧舟反應了半晌才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們家做了這種事,三江商會不可能輕易放過,難道逃去上海就能高枕無憂嗎?我看未必吧……”
唐學蕘笑著解釋道,“這有什么難理解的,上海是當今首屈一指的繁華勝地,江家到了那里就像魚入大海一般,三江商會里的人都是一群酒囊飯袋,一個能應事的人都沒有,不然怎么可能讓江家如此做大,被挪用了這么多錢也不知道?指著他們去追查江家的下落,倒不如讓他們去數一數西湖底的石頭有幾塊呢。”
唐崧舟愣了愣,雖然也知道兒子說得有些道理,但還是覺得這件事兒沒表面上看著那么簡單,“江家可不是消消停停過日子的人家,跑到上海去還不得翻出更多花樣來啊?三江商會要是想找,肯定能找出他們的蹤跡來。”
唐學蕘道,“爹,這你可想錯了。上海那是什么地方,多少名門世家都數不上號,就江家這點兒家底,在杭州可能瞅著大,等到了上海卻連名頭也掛不上。他們家倒是想撲騰兩下,但也要看有沒有這個本事才行。江家若是一時半會起不來,三江商會想找到他們無異于大海撈針,可江家若是很快便起了勢,以三江商會里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難道還敢和他們正面起沖突不成?只怕立刻就得賠上笑臉,不但既往不咎翻篇了不說,為了商會的利益說不定還會再和江家攪和在一起呢。”
唐崧舟聽著點了點頭,“是這個話沒錯。”
“外頭都說三江商會當初這個‘江’字起得不好,原本是三江匯聚,財源廣進之意,沒想到遇到真正的江家,就徹底地變成人家后花園的池塘了,就算有那么一點兒祖輩留下來的小財,也全都被江家的人瓜分了。三江商會這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一點兒好也沒撈著。”唐學蕘嬉皮笑臉地說著,一副且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唐崧舟不悅地皺了皺眉,“三江商會是杭州最大的商會,城內多半商家都是會員,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兒,不知道多少人家要承受損失,你可不能因為唐家不是三江商會的人就幸災樂禍、落井下石,如今這樣的世道家家買賣都不好做,更該是大家同舟共濟的時候。”
唐學蕘隨意地點了點頭,并沒有往心里去。
當初唐家也曾有過加入三江商會的念頭,也是和其他人家一樣,抱著背靠大樹好乘涼的想法,沒想到三江商會根本就沒瞧上唐家,二話不說的就拒絕了。
唐學蕘當時年紀雖然不大,心里卻一直憋著一口氣。沒想到時隔多年,當年高高在上的三江商會也有跌跟頭的時候,這怎么能不讓人高興呢?何況沒了江家這個領頭羊,三江商會早就腐朽不堪一盤散沙,明年端午節的賽龍舟他們也可以好好地拼上一拼了。
這樣一想,唐學蕘忍不住心情大好,就差直接哼著小曲手舞足蹈了。
唐崧舟輕輕嘆了口氣,雖然他也瞧不上江家的做派,尤其是出了江耀祖這一檔子事情后,兩家更是水火不容。可他卻心疼商會里那些本本分分做生意,突然遇上這么個橫禍的可憐人,甚至其中不乏一些和唐家相識多年的老主顧。
唐崧舟想想就覺得難受,向兒子問起了商會目前的情況。
唐學蕘也是從外面聽來的消息,知道的僅僅是個大概,見父親感興趣,便把自己知道的原原本本地說了,還答應回頭再去打聽。
這要是放在過去,唐崧舟肯定不允。他素來安分守己,尤其不喜歡多嘴多舌的去打聽別人家的事情。當初劉家鬧出那么大的亂子,他卻什么也不知道,就是因為本身不是個愛打聽的性格。唐學蕘興頭上說完自己也后悔了,唯恐父親板起臉教訓自己。沒想到唐崧舟卻點頭答應了,還讓他問得詳細一些。
唐學蕘先是震驚,隨后便覺得難辦。這件事兒屬于三江商會的隱私,唐家又不是商會的成員,人家怎么可能把這種丑事向外抖呢?
唐學蕘為難地說道,“想打聽得詳細只怕不容易,這件事兒關乎到三江商會的根基,那幾個副會長現在湊在一起只怕正商量著如何粉飾太平,怎么可能把話說得太清楚呢?現在傳出來的消息恐怕也多是道聽途說,十句中能有三句是真的就不錯了,我們還得摘分著聽。”
唐崧舟聽著嘆了口氣,“你就盡可能打聽吧,這件事兒無論如何都與唐家沒什么關系,我只是替那些商戶擔心,能鬧得這樣嚴重,可見不是一筆小錢。誰家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本本分分地做著生意,誰能想到禍從天降呢?”
唐學蕘微微一愣,連忙道,“爹,你該不會心軟想幫人家的忙了吧?”
唐崧舟苦笑一聲,“這怎么可能,唐家幾斤幾兩我還是清楚的。我倒是有心幫忙,只是能力有限,杯水車薪的就算想幫也幫不上什么忙。”
唐學蕘這才放心。
唐崧舟卻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對了,之前提醒我們要留神注意江家的那位李家大少爺,他也是三江商會的人吧?他和江家素來走得近,不知道可曾受了影響?”
唐學蕘想到那個叫李毅的人冰冷堅毅的面孔,忍不住說道,“他在外頭的口碑一直都很一般,又常年和江家攪和在一起,甚至在手底下養了一群地痞流氓,充當著打手的角色。江家指哪他打哪,都是和江家一個鼻孔里出氣的,說不定江家連夜離開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三江商會的人連副會長都不放過,更不可能留著他過年了,說不定現在把他家的大門都給卸了。”
人在激動憤怒的時候很容易失去理智,何況還涉及到個人的利益,就算頭腦一熱做出什么過激的舉動也屬尋常。三江商會人數眾多,這些人聚在一起只要有一個人挑頭,李家就得像砧板上魚肉的一般任人宰割。
唐崧舟雖然沒和李毅打過什么交道,對他這個人也不是十分了解,但單憑他提醒唐家小心這一件事上,總歸是欠了一個天大的人情。要不是他事先點撥,真給江耀祖那登徒子溜到唐家后院來,后果簡直不堪設想,就算沒給他得逞,一家子女眷的聲譽也算是徹底地完了。
唐崧舟每每想到就覺得后怕。
他低聲對兒子說道,“傳言這東西多半都是夸大其詞,可不能全信。而且不管李毅為人如何,在蓉萱這件事情上,他的確是幫了唐家一個大忙,我們始終要念著這份恩情才是。你回頭派個人去李家看看是什么情況,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們也要出出力才行。”
唐學蕘就知道父親會這樣說,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說真的,他其實是一百二十個不愿意和李毅打交道。
感覺在跟一塊冰疙瘩對話,讓他渾身都不舒服。
何況那個李毅自己家的日子過得不怎么樣,卻一副眼高于頂誰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樣,也不知道他的底氣是從哪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