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媽媽聽了唐老夫人的話后,跟著笑道,“誰說不是呢,蘇州當地也有不少人稱贊她深謀遠慮,比普通男子還有氣魄膽識。多少大家族一涉及到分家這種傷筋動骨的大事情上,就瞻前顧后拖泥帶水,最后弄得兄弟反目,家族不興也是常有的事情。何況董家這四位老爺,各有各的本事,各有各的心思,趁著老夫人還沒糊涂,把家分清楚了也就免去了許多后顧之憂。這之后四房各做個的買賣,關上門各過各的日子,打開門又是骨肉至親,遇到難處的時候還有個相幫的人,實在是明智之舉。”
唐老夫人聽后笑著點了點頭。見孫媽媽一臉疲憊,沒有再多說,讓她先下去休息一會兒,等緩過神來再跟來她說話。
孫媽媽感激地向唐老夫人道過謝,跟著董玉濼一起出了門。
錢媽媽和碧青、橘心三人見狀急忙向李嬤嬤辭別,匆匆跟上了董玉濼的腳步。
和董玉濼往回走的路上,孫媽媽不住地張望著周圍熟悉又陌生的景致,眼神中也帶著幾分回憶才有的眷戀。董玉濼扶著她的手,微笑著問道,“乳母,您是不是又想到從前的生活了?”
“可不是嘛。”孫媽媽眼睛東看看西望望,唐家相比于她還在這里生活的時候,已經起了太多變化。可看到自己年輕時曾經走過的小路,她的思緒仿佛回到了當年。董玉濼貼心的沒有多說什么,兩個人腳步放緩,慢悠悠的唐家院子里繞了一圈。走著走著來到董玉濼住的院子門口,孫媽媽驚喜地問道,“小姐您住在這里呀?”
“是啊,怎么了?”董玉濼不解地問道。
孫媽媽笑著道,“您來跟我瞧瞧。”走進院子指著一棵桃樹說道,“喲,這棵樹都這么高了?”圍著桃樹前前后后地走了一圈,向董玉濼解釋道,“小姐還不知道吧?這可是夫人親手種下的,當年還是一棵酒盅粗細的小樹苗,如今枝繁葉茂,已經可以獨擋風雨了。可惜不是二三月份,否則這桃花一開,滿院子都是花香,看著肯定更漂亮。”
董玉濼一聽說這棵不起眼的桃樹是母親栽種的,立刻來了興致,走到桃樹下仰頭向上望去。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落在她的臉上,和煦又溫柔,仿佛母親充滿疼愛的目光。眼前仿佛出現了過去的畫面,還很年輕的母親在這里吃力的挖坑栽樹,又為它澆水施肥,整天盼望著它能快點長大。如今樹木已郁郁蔥蔥,可母親卻已經不在了。
物是人非,總是讓人覺得唏噓。
孫媽媽一見董玉濼臉上露出憂傷的神色,立刻后悔地上前道,“瞧瞧我,沒得告訴您這些做什么?您可千萬別多想,只會讓自己不好受,回頭要是身子不好受了,那可就全都是我的罪過了。”
董玉濼從樹下走了出來,好奇地打聽道,“好端端的我母親怎么會想到要種樹呢?當初她是怎么想的,外祖母也同意了嗎?”
孫媽媽笑道,“夫人那時候才十幾歲,有一年受邀去閨中密友家做客,當時正好是三月份的好時候,那人家院子里種著一片桃樹,枝頭全是粉色的花瓣,遠遠看上去像是粉色的云朵一般,實在漂亮極了。夫人當時就動了心,不過她是個有內秀的人,就算心里有什么想要的也不會明說。何況那時候唐家的家境也不好,她身為長女,既不能為分家分憂,又怎么會要這個要那個給家里增加負擔呢?”
董玉濼聽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沒想到母親從小就這樣懂事,克制得令人心疼。
孫媽媽繼續道,“還是那位閨中密友發現了端倪,當時什么都沒說,可事后沒幾天就托人送了兩棵桃樹過來,說是她家桃園的分支,送給夫人種著玩的。夫人喜歡得不得了,立刻跑去跟老夫人商量,得到老夫人的同意后就歡天喜地的選了地址,事事親力親為,在這里種下了。不過其中一棵沒有存活,沒過幾天就干死了,夫人為此還傷心難過了很久,覺得是自己照顧不周花樹才沒有存活的。另外一棵雖然活了,但長勢一直不怎么喜人,又細又小,夏日里有幾次刮風下雨,險些把它攔腰折斷了,弄得夫人一聽到打雷聲就睡不好覺,無論多大的雨都要過來瞧瞧它有沒有被風刮倒。沒想到過了十幾年,它居然長成了。夫人要是看到,肯定也會歡喜的。”
“嗯。”董玉濼輕輕點了點頭,“母親一定會看到的。”
孫媽媽怕她多想,急忙上前扶住了她的手。好在董玉濼也不是個矯揉做作之人,雖然想到母親會覺得遺憾,但憂傷轉瞬即逝,她微笑著看了孫媽媽兩眼,由她扶著進了屋子。
董玉濼還擔心孫媽媽在唐老夫人那里拘束,就算是吃飯也不敢吃得太飽,一進門就吩咐錢媽媽和碧青去給她煮碗素面,又讓橘心去沏茶準備水果。孫媽媽連說不用,幾個人卻立刻行動了起來,沒等她伸手去攔,人已走得干干凈凈。
董玉濼趁機問起了梁夫人的事情。
董玉濼和她打過不少交道,知道她是個小心思很多之人,遇到分家這種大事不可能太過消停,肯定會趁機搞出點兒幺蛾子來。
孫媽媽見沒有外人,自然也不會隱瞞她,如實地說道,“我來杭州的時候她還在家里鬧騰呢,一會兒說老夫人處事不公偏心眼,一會兒又說四老爺沒囊沒志,什么都不敢爭取,在董家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老夫人聽說之后讓身邊的嬤嬤去傳話,要是梁夫人真覺得董家不好,現在就可以和離回梁家去過日子,董家愿意給她和離書,四老爺要是覺得孤單,回頭另娶好地回來。梁夫人知道后氣得當場昏了過去,醒來后卻老實了不少,只敢和心腹媽媽嘀嘀咕咕的,四老爺壓根連她的院子也不去,最近不是歇在吳姨娘那里就是歇在周姨娘那里,梁夫人派人去請,四老爺都不肯回去,還說梁夫人一天天怨聲載道的,他怕沾上怨氣晚上睡覺都不安生,氣得梁夫人昏了醒醒了昏的,四房的后院徹底亂套了,每天都像唱大戲那樣熱鬧。”
董玉濼聽著忍不住一樂,“我父親還算聰明,知道這個時候和梁夫人摻和在一起只會讓祖母更加不喜,有時候我都猜不透他,你說他到底是聰明還是傻呢?”
“您說誰?四老爺嗎?”孫媽媽笑著搖了搖頭,“您要是覺得四老爺傻,那我就只能說您才是真傻了。老夫人是多精明的一個人,四老爺經她一手調教,您覺得他會傻嗎?他就是不愿意摻和到家族里的事情中去,其實像這樣做個富貴閑人也沒什么不好,回頭哪一房發家了,都少不了他那一口吃的。”
董玉濼聽著嘆了口氣,“或許這就是祖母常常掛在嘴邊上的‘什么人什么命’吧?”
孫媽媽繼續道,“梁夫人見四老爺不肯給她撐腰,就找了梁家的人上門,也不知商議了什么,我走的時候還沒個結果呢。”
董玉濼眉頭輕輕一蹙,“梁家的人是不是好日子過多了,腦子都被豬油蒙住了?他們家以為自己是個什么東西啊,憑什么參與到我們董家的事情里來?”
“誰知道呢?”孫媽媽道,“梁家那一家子都是自作聰明之人,覺得誰的腦子都不如他們家的好用,其實做出來的事讓人一眼就能看穿,完全就是跳梁小丑一般的把戲。這件事兒您聽聽便罷,不用放在心上,要是梁家人真敢攪和進來,老夫人自有后手應付,他們家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董玉濼心疼地說道,“梁家什么樣跟我有什么關系?是好是壞都是他們自己折騰出來的,我只是心疼祖母罷了。這么大年紀的人了,還要分出精神對付這種人,真是浪費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