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這一點,白蓉萱便沒有之前那么緊張了。
江家這會兒肯定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不過他們明面上沒有動作,可背地里的陰損手段一定會層出不窮,她還是得提醒祖母和舅舅小心一些才是啊……
可轉念一想,她能想到的東西祖母和舅舅不可能想不到,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在家里安排起來了。
雖然心中仍舊無比擔憂,但白蓉萱總算沒了先前的緊張和忐忑不安,臉色也緩和了不少。
就是不知道那個江耀祖到底傷成了什么樣?
之后的幾天白蓉萱幾個就在張太太的陪同下一直住在法鏡寺里,過著愜意安靜的日子。閑來無事的時候便跟著張太太一起聽慧慈師太講經,有時候則去后山轉悠一圈。慧慈師太鉆研佛法幾十年,講起經來非但不會咬文嚼字枯燥乏味,反而淺顯易懂,還經常引用一些小典故講道理,大家聽著有趣,都十分地專注,就連平日里最坐不住凳子的唐學茹也規規矩矩的,還經常問一些不懂的問題,慧慈師太便柔聲給她解答,氣氛非常的好。
白蓉萱之前因為清曉師太的關系對法鏡寺的印象不大好,但聽過慧慈師太講經之后明白了很多道理,覺得這才是得道高人應有的胸懷和慈悲,先前清曉師太的事情也就被她拋到了九霄云外之去。
因為寺內的佛堂修繕到了尾端,近日來寺中敬香的女香客也漸漸多了起來。不過來人的時候,張太太便把她們拘管在小院子里,不許她們隨意出門,白蓉萱也就沒機會打聽外面的消息了。
她非常擔心家里的情況。
張蕓娘見狀安慰她道,“你不要多慮了,如果家里出了事兒,我哥哥肯定會收到消息的。這個時候沒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你就別胡思亂想自己嚇唬自己了。”
白蓉萱知道她說得很有道理,但總覺得因為自己的關系給舅舅家惹出這樣大的麻煩來,心里十分的過意不去。
張蕓娘隱約能猜到她的心事,小聲道,“這件事兒跟你半點兒關系也沒有,難道你還能左右了江耀祖的想法不成?我父親常說,一個人要使壞,別人是控制不了的。你能做到的也只有臨危不亂,遇到事情能第一時間想到怎么解決就行了。這世上最難的事情就是改變別人的想法,我父親讓我和哥哥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不用去理會其他的。”
這會兒夕陽西下,兩個人牽著手在后山竹林旁慢悠悠地散心。
白蓉萱輕輕嘆了口氣,“可要不是因為我,江耀祖不可能跑到唐家去,也就不會發生這么多事情了。”
張蕓娘道,“誰都不想這樣的,既然碰上了就只能解決。好在你有一心為你著想的好祖母和好舅舅,要是攤上像錢家那樣的親戚,這會兒是生是死誰理會呀。”
“就是因為這樣才更覺得愧疚。”白蓉萱很少和別人袒露心事,但張蕓娘是她兩世的密友,所以也就沒有藏著掖著,十分坦誠地說道,“我的身份你是知道的,出生在唐家時,外面風言風語說什么的都有,我舅舅出門都沒臉抬頭了。我只要一想到這些,就覺得對不起他們。他們辛辛苦苦地把我養育大,我非但報答不了什么,反而還只是給他們惹麻煩……”上一世祖母和舅舅、舅母輪番上陣,苦苦勸她不要孤身一人前往上海,到最后舅母居然流著淚哀求她。
想到這些白蓉萱就愧疚得沒臉見人。
可當時的她呢?
一門心思只想去上海白家要個說法,找回所謂的‘公道’。不但硬著心腸拒絕了他們的善意,還說了不少讓他們傷心難過的狠話。
就算這樣,舅舅還是沒有和她一般見識,只當她是個孩子。最后鬧得沒有辦法,舅舅只好含著淚答應,還要親自送她北上。可當時的她也不知道怎么考慮的,再次拒絕了舅舅的好意,帶著吳媽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唐家。
當時祖母和舅母大聲呼喚著她的名字,她卻像是聽不到一樣,挺直了脊背毫無留戀地離開了生她養她十幾年的家門。
后來在上海發生的一切果然和祖母與舅舅預料中一樣,白家對她的到來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反感,甚至連大門都不肯讓她踏入,她不知被罵了多少難聽的話……‘公道’沒有找來,她卻因為盤纏用盡,又接連生了幾場重病,最后只能到天津投奔董玉濼。
董玉濼勸她放下一切,回到杭州平安度日,可她心里卻始終堵著一口氣。
憑什么?憑什么?憑什么啊?
她明明就是白家的孩子,憑什么要受到這樣的待遇?她母親為什么要被白家趕出來?如果她母親沒有回到唐家,他的哥哥也就不會死,一切的悲劇都不會發生……
她一定要給母親和哥哥討一個說法不可。
何況當初狠話說了一大堆,她怎么還有臉再回到唐家去?
最后,她偷偷溜走去往北平,想去找父親白元裴的大伯父,白家目前活著的最有輩分的毅老太爺出面,給自己一個公道。
可到了北平之后她卻連毅老太爺的面也沒見到,最后只能守在一個小小的四合院度過人生最后的一個冬天。
此刻想起,白蓉萱悔不當初。她淚流滿面地想著上一世的遭遇,心里又委屈又后悔。
“你千萬不要這樣想。”張蕓娘忙掏出帕子幫她擦了擦眼淚,“別哭了,小心風一吹,把臉吹壞了。你要知道,雖然你人生境遇坎坷,但還是很幸運的。有疼愛你的祖母和舅舅一家人,母親和哥哥也都陪在身邊,日子只會越過越好的。世上比你還要不幸的人也有很多,大家不都要咬著牙過日子嗎?我以前一直弄不懂老人們常說的希望是什么,記得很小的時候跑去問父親,他抱著我說,希望就是腳下的路,一直往前走就可以了,希望就在前面。”
希望……就在前面?
白蓉萱聽得一怔。
是呀,老天不是給了她重活一次的機會嗎?只要她挽救回哥哥的生命,母親就不會因為傷心過度離世,她們三個人就可以守在一起,平平安安地度過以后的歲月。
不會再有上海,不會再有白家,沒有所謂的說法和公道,這一世她只想守在家人的身邊,永遠都不離開了。
想到這里,白蓉萱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斗志,她接過張蕓娘的帕子,把臉上的淚痕全都擦干凈了。關于前世所有得不忿與怨懟仿佛隨著眼淚煙消云散,從這一刻起,她要忘掉過去的一切,重新開始。
她會努力地朝著有希望的前方努力前行。
張蕓娘見她情緒穩定了下來,這才松了口氣,“不要想得太多了,一個人的能力有限,就顧好自己和身邊親近的人就行了,其他無關緊要的人就不要太往心里去了。”
白蓉萱點了點頭,忍不住笑著道,“沒想到你深藏不露,平日里不顯山不漏水的,大家都以為你不會說話呢,沒想到勸起人來頭頭是道,以后可不敢小瞧你了。”
張蕓娘被她說得臉色通紅,低聲道,“我哪會說什么話,想到什么就說什么,而且大多都是從我父親那里聽來的,不過鸚鵡學舌一般又跟你重復一遍罷了。而且這些話也只是對你說,要是換作旁人,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你不嫌我煩就好了。”
白蓉萱握緊了她的手,“我知道你是拿我當自己人看待,我心里感激著呢,又怎么會煩呢。”
自己的善意被人認可,張蕓娘也很高興,兩個人腳步輕快地走了一圈,這才回到小院。唐學茹守在門口,一臉不高興地說道,“你們兩個怎么又私自行動了?都不叫我一起去,是不是背著說我的壞話了?”
白蓉萱與張蕓娘相視而笑,都沒有搭理她。
一行人在寺院里住了足足有十幾天,唐家才終于派了馬車來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