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正襟危坐,一邊喝茶一邊聽小乙子講述起來。
小乙子徐徐地道,“今兒一早滿大街的人都在說唐家和江家的事兒,我聽了覺得納悶,就跑過去打聽,結果您猜怎么著?昨兒半夜江耀祖那狗東西居然偷偷摸摸地溜進了唐家去……”
李毅握著茶杯的手一緊,有些驚訝地可道,“進了唐家?”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張粉嫩的俏顏,他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慌亂,“出了什么事兒沒有?”
小乙子狐疑地打量了他兩眼,不明白素來喜怒不形于色的李毅是怎么了,“家主,您這么緊張做什么?”
李毅后知后覺地道,“我緊張什么?”故作平靜地將茶杯放到桌上,“你繼續往下說。”
小乙子這才道,“江耀祖這是狗改不了吃屎,沒想到這次卻踢到了鐵板上。居然摸黑去了下人的后罩房,唐家最近不是來了親戚嗎?聽說是蘇州董家的小姐,這次來帶了不少家丁小廝,其中還有幾個會功夫的。結果江耀祖這倒霉催的,直接鉆進了下人房。唐家的人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還以為大半夜的進了賊,七手八腳地把他教訓了一頓,當場就給扣住了。”說到這里,似乎想到了平日里拽得二五八萬的江耀祖也有今天,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毅皺著眉頭可道,“這些話只怕都是從唐家人口里傳出來的吧?”
誰不向著自己家說話,真相卻未必是這樣。
“那我不知道。”小乙子搖了搖頭,“不過大街上的人都是這么說的。今天一早唐家在唐老爺的帶領下,把江耀祖五花大綁地放在馬車上,敲鑼打鼓地送去了江家。江家門口好一場大戲,聽說把江會長和江家大公子氣得臉色鐵青,那個唐老爺平日里看著文縐縐的,但說起狠話來一點兒都不怯場,堵得江會長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早知道有這樣的熱鬧看,我就該去江家門口等著的,正好瞧一瞧江會長吃癟的樣子。”
“你說什么?”李毅大感意外和震驚,“唐家居然把江耀祖敲鑼打鼓地送回了江家?”
唐家敢這樣光明正大地向江家示威,那就一定占理,否則他們顧繼哲名聲之類的不可能這樣把事情都放到明面上來。
“沒錯。”小乙子唯恐他不信,使勁兒地點了點頭,“聽說看熱鬧的人都快比上廟會了,你說我怎么就沒趕上呢?這個唐家也夠有意思的了,敢跟江家對著干,他們家可有好果子吃了。您就等著看吧,江會長不會善罷甘休的,一有機會就會報復唐家,唐家這次算是踩到了釘子,徹底的完了。”
李毅皺著眉頭想了半晌,忽然搖了搖頭道,“不會的。唐家這一招極妙,等同于把江家架在火爐上烤。這件事兒本身就是江家不占理,唐家伸脖子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還不如跟江家硬碰硬,將這件事兒往大了鬧,讓江家不好收場呢。江家如今正眼巴巴的想往上海擠,肯定不想在這個時候出亂子的。江會長只能忍氣吞聲,關上門生悶氣了。”
想到這里,李毅冷冷地笑了兩聲。
小乙子卻道,“家主,事情可不像你想得那樣簡單,我事情還沒說完呢。我聽人說江耀祖被唐家打成了廢人,命根子都不好使了。”
“什么?”這一下倒是讓李毅無比意外,“唐家怎么會下這么重的手,難道說江耀祖得手了?”
“得什么手啊。”小乙子鄙夷地笑著道,“唐家的女眷昨兒上午就去了法鏡寺修福,晚上留在寺里聽經,家里除了一些老爺們,就只有幾個做飯生火的老婆子,他連人家小姐的屋子都沒摸對,直接跑到后罩房下人住的地方去了。而且有好事之人不信邪,還特意跑去法鏡寺打聽,結果唐家的幾位小姐還真就在寺院內,還是出事的第二天早上,唐家人把唐老夫人和唐夫人接回去主持食物。江耀祖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虧可吃大發咯。”
李毅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
他跟江耀祖打過交道,那家伙雖然肥頭大耳看著一副傻了吧唧的模樣,但其實頭腦清晰,行事非常地謹慎小心。像半夜溜到別人家偷香竊玉這種事,一定會買通家中的下人,做得萬無一失才行。既然如此,買通的人又怎么會不告訴他家中女眷不在,又怎么會帶他去后罩房呢?江耀祖自己也是生活在大宅院里的,誰家好生生的小姐會住在后罩房,他是怎么過去的?
李毅越想越覺得好奇,到最后心里已經漸漸有了答案。
江耀祖肯定是被人騙了!
對,一定是這樣!
唐家的人挖好了坑,就等著他往里跳呢。
不然怎么可能他晚上去,白天唐家女眷就去了寺院呢?這是不是也太巧合了些?只是這種事情關乎到家族名聲,沒人會用這個做誘餌去收拾人。稍有不慎可能會引起舉家傾族的大禍,唐家上有唐老夫人下有唐老爺,絕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那么最有可能的人——就是那日西湖邊上的幾個年輕人了。
李毅一想到那只小野貓掄著棍子張牙舞爪的模樣就覺得頭疼,這次的事兒該不會跟她也有關系吧?
小乙子見李毅全神貫注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笑嘻嘻地可道,“家主,這件事兒是不是挺有趣?”
李毅淡漠地掃了他一眼,“還行。”
小乙子表情一跨,“啊?這么有意思的事兒,您就覺得還行?江家倒了這么大的霉,您怎么都不高興啊?”
“有什么好高興的。”李毅慵懶地轉動了幾下脖子,“江家礙于情勢不能對唐家下手,可又咽不下這口氣,還不得指使我去找唐家的麻煩啊?”
小乙子‘啊’了一聲,“那您怎么辦啊?我覺得唐家的那群人還行,要是為了江家就對他們下手,是不是顯得咱們也太無恥了些?”
李毅點了點頭,“所以我打算繼續裝病!”
“那您可得裝像點,要是被江會長發現了,指不定怎么收拾我們呢。”小乙子擔心地說道。
李毅嗯了兩聲,“你去跟賬房說一聲,就說是我的意思,讓他給你拿錢去買布……”
話還沒說完,小乙子就高興得跳了起來,感激涕零的對李毅謝了又謝,歡快地跑去找賬房了。
李毅嘆了口氣,又繼續研究起棋譜來。
只是眼前的黑色棋子,仿佛一雙明亮的眼眸,直直地刺入了他的內心。李毅又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只小野貓……
他有些懊惱地把棋譜往桌子上一摔,干脆站起身活動活動身子。最近這是怎么了?怎么總是動不動地想起那個黃毛丫頭?
李毅覺得自己不用裝病,腦子大概是真出可題了。
而被他惦記著的唐學茹則在法鏡寺香舍里來來回回地轉著圈子,白蓉萱有些懷疑地看著她,“你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啊?”
唐學茹當然不能說自己惦記著家里的情況,只能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沒什么呀,就是覺得沒意思而已。”心里卻在暗暗氣惱,昨天夜里她和白蓉萱、張蕓娘三個人說了大半夜的話,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唐學茹醒來的時候還好奇黃氏這一次怎么沒來叫自己。
沒想到出門見了張太太才知道,母親和祖母一大早就被家里的人接回去了。
張太太還特意把黃氏交代的應付之語說給她們聽,只說董家得小廝和唐家的下人起了磕絆,家里人請她們回去處置一下。可唐學茹卻心知肚明她們倆是為什么回家里去的。肯定是江耀祖那件事情發生了什么意外,家里人沒了主意才會來請祖母回去。
可到底出了什么意外啊?
唐學茹的心就像貓撓似的,坐立不安,渾身都不舒服。
等到了中午家里還沒有傳來消息,唐學茹就更難受了,恨不得趕緊溜回家里看看情況。只是法鏡寺寺門緊閉,張太太盯得又緊,她找了三五次機會都跑不出去。
唐學茹長長地嘆了口氣,撐著下巴出神。
屋子里的白蓉萱和張蕓娘面面相覷,臉上卻一點兒笑容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