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崧舟看著眼前的陣勢,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走吧。”
唐學蕘便對孫問使了個眼色。
孫問會意,招手命董家的幾個下人把關在柴房里的江耀祖三人提了出來。三個人身上五花大綁,嘴里還塞著爛抹布,各個萎靡不振,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其中江耀祖更是臉如金紙,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半點也沒有往日囂張跋扈。
唐崧舟一見他的模樣嚇了一跳,指著他問道,“他……他怎么變成這副樣子了?”
唐學蕘便解釋了一番,唐崧舟隱隱覺得有些不好,臉色都青了。不過他也算鎮定,知道這時候自亂陣腳也沒什么用處,事情已經發生了,就想著去怎么解決就是了。唐崧舟冷靜地呼了口氣,“裝上馬車,我們走!”
董家的下人得了吩咐,把江耀祖三人毫不客氣地扔上了馬車。劇烈的撞擊讓江耀祖胯下一疼,齜牙咧嘴得悶聲顫抖起來。兩個小廝看他的眼神充滿了驚恐,還不知道回到江家后等待兩人的將會是什么。
唐學蕘見一切安置妥當,大聲道,“出發!”
一聲令下,前頭的鼓樂班子吹打起來,猛地一聽,居然還是喪樂。原來他們這一伙人本來就是專門負責白事兒的,因為最近沒什么活,孫問一大早找上門他們便問也沒問地接下來了。孫問沒問清楚,他們自己也沒說清楚,兩方人馬都稀里糊涂的,如今吹吹打打起來,隔壁幾乎鄰居還以為誰家出了喪事,后門頓時擠出來不少人來看熱鬧。
一見眼前這種陣仗,都瞪大了眼睛,嘀嘀咕咕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
孫問差點把自己的臉埋進脖子里,只覺得無比的丟人。
唐學蕘卻覺得這樣挺好。本身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兒,難道吹著喜樂一路去江家嗎?
有婆子認出唐崧舟父子倆,膽子稍稍大點兒地就向唐學蕘打聽,“唐少爺,這……這是怎么了?”
唐學蕘之前和張自力已經商量了一番,都覺得沒必要替江家遮遮掩掩的,他們做得出來,難道還怕別人說啊?于是他坦坦蕩蕩地道,“昨天夜里江家的二公子不知道因為什么事兒溜進了我家的后院,想必您也知道,我家剛從蘇州那邊來了親戚,家里一堆人亂糟糟的,他也不知道怎么進了后罩房,爬到了看門守院的人床上,結果被人家當場給收拾了。”
隔壁鄰居家的婆子一聽,忙向馬車上的人打量。這一看不要緊,立刻就認出了車上的江耀祖。
他平日里在杭州城招搖過市,稍有不順心逢人就罵見人便打,見到個略齊頭整臉的女子也不管人家多大年紀,攔在前面耍無賴,是個臭名遠揚的人物。
他去唐家還能有什么好事?
聽到的人都心知肚明。
鄰居家的婆子恨恨地往馬車上瞪了兩眼,關心地問道,“家里的夫人和小姐沒什么事兒吧?是不是都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唐學蕘笑道,“老天保佑,祖宗積德。事情發生的時候,家中的女眷都在法鏡寺修福呢,今天早上我才派了馬車將祖母和我母親接了回來,至于我姑姑和姐姐妹妹她們,還在寺院里住著呢。家里出了這樣的事兒,聽我母親的意思是要做一場法事去去晦氣的,等家里都安頓好了,再去接她們回來就是了。”
“阿彌陀佛,真是菩薩庇護!”鄰居家的婆子誠心誠意地念起佛來。畢竟唐家的人心地善良,唐老夫人那位活菩薩就不用說了,唐老爺和黃氏也是隨和的性格,無論見了誰都會打聲招呼,比不得那些狂三作四的人,趾高氣揚的眼里沒人。
聽說家里人都安好,她們也跟著高興。
唐學蕘挺直了肩膀跟上了隊伍的步伐。
沒用上一盞茶的功夫,這件事兒就被傳得沸沸揚揚,和唐學蕘與張自力預想的一樣,聽到的人幾乎一邊倒地站到了唐家這邊。畢竟和唐家的為人處世相比,江耀祖是什么人,大家伙都是無比清楚的。
唐家的隊伍一路吹吹打打的往江家的府邸走去,路上圍滿了看熱鬧的人。張自力請來幫著散播消息的人都沒怎么出力,大家便指著馬車上的江耀祖罵了起來。
“你們說說,這東西能被稱為人嗎?整天的不務正業,只知道偷香竊玉,江會長就是養條狗也比他強!”
“你可別侮辱那狗了。狗還知道看家護院,對主人忠心耿耿呢,他這敗類能比得上狗的一半,江會長做夢都該笑醒了。”
“你們覺得江會長是什么好東西啊?俗話說上梁不正下梁歪,當爹的不是什么好人,做兒子的依葫蘆畫瓢,能學出什么好來?江會長為了個三江商會也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命,江家的手里頭還沾著血呢,要是沒有商會在后面撐著,他們家只怕早就完了。”
說什么難聽話的都有,江家的名聲又一次跌落到了谷底,差點兒就到人人喊打的地步了。
偏偏江會長這會兒還在跟江耀宗商量著籠絡周郴與郁從筠的事情,兩人密謀再從商會調一筆錢出來,然后偷偷運往上海,這一次由江耀宗出面,最好能跟這兩家都打通關系,就算不能,也要保證有一家能松口。
江耀宗覺得壓力山大,但江家已經被逼到了絕境,幾乎到了無路可退的地步,他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心里還在暗暗算計著。那郁從筠滿身傲氣,自己就算拿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最后也只能得個屁,好處一丁點也撈不著。既然如此,不如全心全意地去算計周郴好了。周郴雖然聰明,但聰明人也有聰明人的好處,他們起碼知道什么時候該辦什么事兒。
如今這世道,哪個不愛錢呢?
父子二人正在籌謀算計,一個沒長眼的小廝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口中大喊著,“老爺,大公子,可不好了!”
江會長近來心氣正不順,聞聲頓時火大,啪的一聲,憤怒地拍桌而起,指著他喝道,“狼哭鬼嚎的亂叫什么?你老爺和你大公子都好端端地活著,怎么就不好了?家里的運勢就是被你們喊沒的,瞧我不活剝了你的皮!”
小廝嚇得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這是近幾年一直跟在江耀宗身邊伺候的,非常地忠心。江耀宗知道他這樣慌亂,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又怕父親震怒之下真得錯傷無辜,忙插口道,“你忙三火四的干什么?出什么事兒了?”
那小廝斷斷續續地說道,“我剛剛奉大公子的命令去商會走了一趟,回來的路上看到前面圍得水泄不通,而且還敲鑼打鼓的,以為有什么熱鬧可看,因為好奇就湊上去瞧了一眼,結果不瞧不要緊,這一看……我發現咱們家的二公子被人五花大綁地放在了馬車上游街呢。”
“什么?”江會長還以為出現了幻覺,指著他叫道,“你再說一遍!”
小廝只好原話重復了一遍,江會長這才敢確定自己聽到的都是真的。
江耀宗滿臉怒容,走過去一把揪住了小廝的衣領子,“你說!為什么耀祖要被游街?他犯了什么事兒?”
小廝被他的模樣嚇得差點兒尿褲子,顫顫巍巍地說道,“聽說……聽說昨兒夜里,二公子跑到了人家的后院,結果被人當場給抓住了……”
一道晴天霹靂,直接擊在江會長和江耀宗的天靈穴上。
兩個人頭疼無比。
近來兩人為了家族遷徙上海之事絞盡腦汁,也就忽略了江耀祖這個惹禍精,沒想到他才消停了兩天,居然又跑出去做這種丟人現眼得事情。
“你給我說清楚,去了誰家的后院?”江耀宗提著小廝的衣領,臉被氣得通紅,咬牙切齒地問著話。
小廝還沒等回話,江家的大門口傳來一陣敲鑼打鼓吹吹打打的喪樂之聲。
唐家的人居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