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董家的家教嚴,小十四真想當場便破口大罵回去。
你才黃毛小子,你全家都黃毛小子!
他鐵青著臉盯著小楊,偏偏對方毫無察覺,居然還恬不知恥地笑著問道,“你這是要去哪兒?用不用我送你去?”
小十四剛剛還是很好的心情,這會兒已經氣的話都說不出來了。這里明明是我家好嗎?我哪里找不到,還用你濫好心護送?
小十四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只留小楊愣在原地,一臉莫名其妙,自言自語地嘀咕道,“還是師父說得對啊,這大戶人家的人果然都奇怪得很,隨隨便便地就會生起氣來……”
話還沒說完,就被沒走出多遠的小十四聽了個清清楚楚,他停住步子,回過頭狠狠地剜了小楊一眼。
小楊完全搞不懂自己哪句話說錯得罪了他,愣了片刻后才回去找師傅復命。
不過自那之后他倒是總喜歡趁著三夫人和奶媽外出辦事兒的時候跑到書房轉悠兩圈。小十四不厭其煩,皺著眉頭問道,“你師父不是告誡過你們,不讓你們來書房的嗎?”
小楊笑道,“我是來外面看花草的,又沒有進書房,不算違背師父的叮囑。”
居然還學會了狡辯!
小十四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就像沒見到這個人似的,繼續低頭寫字。
“喂……不對,十四爺,您寫什么呢?”小楊趴在窗口探頭探腦地問道。
小十四頭也不抬地說道,“還能是什么,難道是畫符捉鬼嗎,當然是在寫字啊。”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小楊哦了一聲,“真厲害,那你肯定會寫自己的名字吧?”
小十四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只見他滿臉羨慕,眼神像是夜里的星光一般清澈明亮。小十四被他看得渾身不舒服,只能故作鎮定地清了清嗓子,“你要不要學寫字?我可以教……”
一句話還沒說完,小楊已經想也沒想得搖起了頭,“我才不學那沒用的東西,我師父說了,筆桿子硬不如腰桿子硬。俗話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年頭會寫字又不能當飯吃,誰還能去天橋底下做測字先生不成,還是練就一副好身體才是正經事。”
小十四氣得滿臉通紅,“你師父說什么就是什么,他是你爹啊?你這么聽他的話。”
“那當然了。”小楊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父師父,名字里不是帶了個父字嗎?你會寫字都不知道啊,那你這不白寫了嗎,純瞎耽誤工夫。”
小十四差點兒被他氣炸肺,當場英年早逝。板著一張臉走過來,砰地把窗戶關上了。熱點就熱點吧,熱死總比被氣死強!
還是母親說得對,這些人五大三粗孔武有力,但腦子都不怎么好使,還是少打交道為好。
后來小十四到了去私塾的年紀,三夫人便托人找關系把他送進了蘇州首屈一指的私塾讀書。能來這里的孩子全部非富即貴,小十四雖然背后有董家撐腰,但因為個子小又一身傲骨,免不了要受欺負。有一天他都快到家門口了,還是被一群人給圍了上來。領頭的人白白胖胖的,比小十四高半個身子,譏諷地笑道,“你說說你怎么瘦得像個小雞子似的?是不是你家里都吃不起白米飯呀?”
說完還要來捏捏小十四的臉。
小十四氣得一腳踢了過去。可惜自己這小短腿,哪是人家的對手,被人家伸手一推,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屁股一陣火辣辣地疼。
小十四氣得撲了上去,無奈三拳難敵四腳,很快便被幾個人打趴下了。就在這時,一道伶俐的身影沖了進來,三兩下便解決了幾個人,跟著一個利落的翻身,一腳踢在了那白胖子的胸口,只見他一個倒仰直接躺在了地上,疼得一時半會起不來。
小十四抬頭一看,發現解救自己的人居然是一直看不對眼的小楊。只見他滿臉怒容,握緊了拳頭問道,“為什么欺負我們家十四爺?”
幾個小孩不敢說話,躺在地上的白胖子卻大聲叫囂道,“你……你知道我是誰嗎?你居然敢打我,信不信我找人剁了你的腳?”
小楊二話不說踩在了他的胸口,壓得對方幾乎喘不上氣來。“我管你是誰,敢欺負我家十四爺就不行,信不信我直接踩廢你的心肺,讓你這輩子都只能躺在床上下不來?”
白胖子一聽,連忙求饒,“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啊!”
小楊這才松開了他,“你要是再敢欺負十四爺,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一直把你打怕了為止,不信你就試試看。”
一番話說得干脆利落,小十四在一旁差點兒鼓起掌來。
小楊向背后一臉欽佩地小十四掃了一眼,“走,跟我回家!”
小十四顧不上鼻青臉腫,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只是兩個人剛走出兩步,從地上爬起來的白胖子便咬牙切齒地沖著小楊的褲襠踢了過來,“去死吧,你這狗奴才!”
小楊早就防備著他這一招,見狀微微側身避開,轉身便是一拳,直接把白胖子的門牙打掉了兩顆。白胖子滿嘴是血,哇哇大叫得坐在地上大哭了起來。小楊卻一臉憤怒,咬著牙還要再上,小十四見對方滿臉鮮血,怕鬧出人命來,連忙拖住了他大聲叫人。
董家的人聽了聲音趕了過來。
后來因為這件事兒,白胖子一家人鬧到了董老夫人面前,不但要求嚴懲作惡者,還要董家賠錢了事,董老夫人和幾房大老爺親自登門道歉,否則就要把事情鬧開了,讓大家看看董家是什么嘴臉。董老夫人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怎么會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把小十四叫到了身邊,問清楚了情況。白胖子的家人當然不會承認自家的孩子欺辱人,指著小十四罵他惡人先告狀。
小十四無比緊張,就怕董老夫人一時糊涂把小楊拉出來頂罪。
董老夫人命人把白天和白胖子一起圍攻小十四的孩子和家人都請了過來,結果當面一對質,果然是白胖子惹事在先,而且還先動手打了小十四。
小十四的母親三夫人一聽,生氣地指著他們罵道,“你們家是土匪惡霸嗎?一個小孩子就知道拉幫結伙欺負人,長大了還了得?我看這孩子你們得領回家好好教育才是,明兒我還得去趟私塾說道說道,把這樣為非作歹的孩子留在那里,還不知道多少人要受欺負呢。”
白胖子的家人頭都抬不起來了。
不過也因為這件事兒,小十四倒是跟小楊走得親近了起來。熟悉之后才發現,小楊和他的師兄弟都是一群憨厚老實,穩重熱心之人,有什么事情和他們招呼一聲,他們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就來幫忙。
當年小楊的一個師兄跟著小十四的父親外出走商,路上遇到了悍匪,要不是小楊的師兄誓死抵抗,小十四的父親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是兩碼事,但那位師兄卻因為傷勢過重,在回蘇州的路上去世了。
董家三房的人對小楊師父這一伙人印象大為改觀,尤其是從前最不待見他們的三夫人,自那之后不但有什么好東西都想著他們,逢年過節都要送上不少禮品和打賞的紅包。
很多年后小十四和小楊兩人閑聊,不知怎么說起了白胖子,小十四便問他當時為何那么生氣,要不是自己拉著,他甚至有可能一腳踢死對方。
小楊便解釋道,“踢別人的褲襠是讓對方斷子絕孫的陰招,是下三濫里的下三濫。學武之人不怕明刀明槍的比試,哪怕技不如人落下殘疾或是丟了性命也無話可說,只能說自己學藝不精不是人家的對手。但敢用這種下三濫手段的人,哪怕是被人活活打死都不能有一句怨言,而且最為學武之人輕視,一旦用了這樣的陰招,就等著被逐出師門吧。”
小十四當時聽得似懂非懂,沒想到今日居然就碰上了。
他提著燈籠不安地盯著江耀祖看了又看,實在不知道小楊剛剛那一腳有沒有使上全力,要是真把江耀祖弄出個好歹,江家的人還能善罷甘休嗎?
自己該不會惹上什么麻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