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后灶的馬婆子今早在市集上買到了新鮮的野菜,賣菜人是個來自鄉下的婦人,野菜全是她自己挖的。馬婆子見野菜新鮮,想著大魚大肉的吃了好些天,難得今天少爺和小姐都出門,她們不如換換口味,也讓老太太和夫人嘗嘗鮮。
馬婆子做主把一籮筐的野菜都買回了家。
張太太送了女兒過來就要走,卻被黃氏硬是留了下來,大家一邊說著家長里短的話一邊包餃子。黃氏心里一直惦記著張太太提到的人選,好奇地問道,“剛才你只說了半截話,那人選什么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張太太笑著道,“你家蕘哥也不小了吧,你心里有沒有合適的人家啊?我跟你說,可別把他們一直當孩子看,眨眼的工夫就都大了,要是有妥當的人家不如先定下來,別等回頭到了成親的年紀,適齡的小姐卻全都訂了人家,到時候不就抓瞎了嗎?成親是人生的頭等大事,關系著孩子的幸福和家族的未來,可不能輕視。”
黃氏這才明白她說的是兒子的婚事。
黃氏雖然精明厲害,但管管家里的小事還行,大事上還是要看唐老夫人和唐崧舟的意思,何況她覺得兒子年紀還有點兒小,婚事上不用這么著急。她和唐崧舟的感情很好,自然也希望兒女們都能婚姻圓滿甜蜜幸福。何況唐家就只有唐學蕘這么一個男子,將來不但要繼承家業,還要奉養父母雙親人,黃氏希望他能找一個脾氣溫柔的妻子做伴。
不過這還要問過兒子自己的意思。
張太太微笑著打量黃氏的臉色。娶妻娶賢,張太太也是做母親的人,又和黃氏一樣都只有一個兒子,男人要經管家里的買賣生意,常年不在家里,兒媳婦娶進門后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每天都要打交道,人品如何就尤為重要了,要是婆媳的脾氣對不上,每天鬧得雞飛狗跳的,兒子夾在中間也會很難做。張太太特別能理解黃氏的擔憂與顧慮,她低頭包著餃子,像有心事似的沒有出聲。
黃氏見狀,猜到張太太問起這個大概是有合適的人選推薦。
黃氏眼睛一亮,連忙向崔媽媽招了招手,崔媽媽立刻會意,端了洗手盆過來。黃氏洗干凈了手,攬著張太太的胳膊道,“好姐姐,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你心里有合適的人家了?”
張太太和黃氏的性格差不多,都不是矯揉造作的人,聞聲也不隱瞞,直爽地說道,“你還別說,我心里真有一個人選,就是家里離杭州有點兒遠。”
“哪里的呀?”黃氏來了精神,干脆把張太太拉到一邊去,親自服侍著她凈手。
張太太被黃氏搞得很不好意思,“哎喲喲,這親事沒成,你就這樣捧著我,要是親事成了你還不把我供起來呀!”
黃氏道,“我信得過你的眼光,你介紹的人肯定錯不了,你快跟我好好說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你這個人心里有譜,平時跟我說話都數著說,我就知道你不會突然提起這個。”
崔媽媽趕忙倒了杯茶過來,張太太笑著說道,“你們主仆兩個是故意敬著我,我可不上這個當,喝了這杯茶要是事情沒辦好,以后我怎么有臉再登你們家的門呀。”
崔媽媽知道張太太是個平和爽利的性格,因此沒等黃氏開口就連忙說,“親家太太這是哪里的話,這茶就是給您解渴爽口的,跟別的可沒半點兒關系。您要是真能促成這段好姻緣,謝媒茶哪能輪到我呀,無論想喝什么茶,我們家夫人都得親手給您沏。”把茶杯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張太太的手里。
黃氏在一旁連連點頭,“咱們家別的都缺,就不缺這好茶葉。”
張太太喝了口茶,剛把茶杯放到角桌上,黃氏就心急地催促道,“好姐姐,你就別跟我賣關子了,快告訴我吧。”
張太太開夠了玩笑,正色說道,“我娘家徐州當地有一戶姓李的人家,家中有良田百畝,雖說達不到家財萬貫的地步,但家風嚴謹,是正兒八經過日子的人家。李老爺是個宅心仁厚的熱心腸,誰家有事都愿意伸手相助,在當地廣受好評。只不過他這一生只養育了六個女兒,沒有兒子支應門庭,所以對女婿的人選特別上心,上頭出了嫁的四個女兒每一位姑爺都是他親自把關,選得也都是品行端正的人,如今家里還有五小姐和六小姐沒有議親,我看學蕘是個敦厚踏實的性子,又穩重又能干,將來肯定能把家里的生意做起來,算年紀他和李家五小姐六小姐都相當,你要是覺得可以,我就在中間牽個線搭個橋,成與不成卻要看孩子們的緣分了。”
黃氏覺得徐州離杭州有些遠,躊躇地說道,“是不是離得太遠了?這一來一往可要不少時日,我擔心她和娘家走動起來不方便。”
張太太特別喜歡黃氏什么事都放在明面說的性格,不像其他人扭扭捏捏既不說同意又不說不同意,鬧得中間人特別難做。聽了黃氏的話,張太太笑道,“那有什么關系,姑娘嫁進了門是要跟丈夫踏踏實實過日子的,只要不遇到那不講理的婆家,誰會天天往娘家跑?再說了,你和我哪個娘家離得近,這些年不也順順當當過來了,誰還敢給咱們氣受不成?”
黃氏覺得這話有些道理,贊成地點了點頭,“這倒也是。”
黃氏的三個孩子都是崔媽媽打小照顧起來的,跟他們的情分非比尋常,聽說張太太要給唐學蕘說親做媒,她聽得特別認真,這會兒忍不住插嘴問道,“親家太太,您恕我多嘴,冒昧問一句,李老爺膝下就只有六個女兒嗎?”
張太太一聽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這年代的人大多重男輕女,普通人家也以兒子為尊,兒子越多象征著家里越興旺。若是有些家底的人更是對傳承看得比什么事情都重要,畢竟家業是要留給兒子繼承的,留給女兒也不過是便宜了外姓人。像李老爺這種情況,很多人都會在外面養個外室,生下兒子便母憑子貴納為妾室,有些沒生下兒子的無名無分,到最后不但進不了家門,還要受盡白眼,日子格外艱難。
這種事并不少見,崔媽媽聽得多了,特別擔心李家也是這種情況。如果唐學蕘真娶了李家小姐,婚后娘家那頭亂糟糟的,唐學蕘也會受到很大影響。
張太太解釋道,“說起這個還有些玄乎。”她又了喝口茶,潤了潤嗓子才繼續道,“李家的男丁一直不怎么興盛,李老爺這一輩也只有他一個兒子,上頭有七個姐姐。因為是同鄉的關系,我小時候聽過很多關于他們家的事情。聽說李老爺的父親小時候遇到過一個賴頭和尚,那和尚對李老爺的父親說李家祖墳的位置埋得不好,影響氣運,而且李家早年間有位姨太太含冤而死,死前立下了重咒詛咒李家后人,李家人丁不興旺就是這個原因。”
“啊……”黃氏聽得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等著張太太往下講。
張太太道,“李老爺的父親當然不會信這些怪力亂神的傳言,賞了那和尚些散碎銀子就想把他打發走。和尚拿了銀子,告訴李老爺的父親,他這一生四平八穩長命富貴,但命中注定無子送終。和尚見他為人親善,不忍他落得這樣的下場,提醒他如果想要求子,就要給城隍廟的送子觀音鍍金身,說不定老天垂憐他,能送一個兒子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