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難道馬家還敢反對不成?”江老爺神情倨傲,根本就沒將區區馬家放在心上。
李毅卻不這樣想。
馬家人雖然腦子都不怎么靈光,辦起事來尤其不靠譜,許多人一聽說要和馬家打交道都頭疼不已。可即便這樣馬家還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與眾不同,普普通通的人家根本就瞧不上,倒不是真的孤高自傲,而是覺得誰都不如他們馬家書香門第,能出人才。這話說出去只怕會笑掉別人的大牙,如今的世道可不是會讀幾本書會寫幾個字就能活得下去的,就馬家這種不清楚自己幾斤幾兩一門心思想往上爬的,還不得讓人吞餃子似的一口吞進肚子里?
盡管如此,管泊遠的弟弟依然是馬家人請來的,和馬仲有著同窗苦讀之情,這事兒要是越過馬家直接去找管泊遠的弟弟,只怕會適得其反。所以不但要通過馬家,還要讓馬家全權處理,他們從旁協助,以免惹得管泊遠的弟弟不快,不但忙幫不上,回頭幾句話告到他哥哥那里,只怕江家這輩子都不用再想落腳上海的事情了。
李毅能想到的,江耀宗自然也想得到。他立刻對父親道,“爹,機會千載難逢實在難得,我們切不可操之過急,最好還是和馬家提前通個氣,千萬別打不成狐貍反惹一身騷。”
江老爺剛剛心情不佳喝了幾杯悶酒,腦子昏昏沉沉的,可見平日里最會鉆營的長子都是一副謹慎不安的樣子,他也連忙沉下心思來,細細思量其中的關系。
管泊遠的弟弟之所以肯來杭州完全是因為馬仲,江家雖然有意討好,但管泊遠的弟弟若是不吃這一套也是枉然,何況對于管泊遠的弟弟來說,只怕連江家是誰都沒有聽到過,這么大咧咧的跑到人家跟前兒賣好,人家也未必領情。
這樣一想,馬家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江老爺打心眼里瞧不上馬家那一大家子榆木疙瘩腦袋,可這件事兒偏偏就扯上了他們家。
千算萬算,就怕馬家性格太拗,不愿意和江家互惠互助,如果馬家不同意江家摻和,江家自然沒辦法在管泊遠弟弟的面前大展身手。說來說去,馬家反而成了重中之重。
江老爺輕輕嘆了口氣,“如果馬家不愿意和我們合作,你們可有好辦法?”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種事情李毅肯定不會參與和的,他靜靜站在一旁,沒有開口的意思。
江耀宗見狀只好道,“馬家想要兩個兒子到上海去為官,單單只憑管泊遠弟弟的一句話還不夠看,就算管泊遠親自出馬,上上下下打點也要花不少錢。爹,上海灘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人您是最清楚的,管泊遠的面子雖大,但畢竟還達不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上海灘龍蛇混雜各方勢力盤踞,誰都知道那是座金山,恨不得都搬到自己家去供起來。管泊遠年紀輕輕不能服眾,要不是后頭有曾紹權撐腰,誰會買他的賬?我看管泊遠此刻的情況未必真如表面上那般風光,不知多少人在背后等著給他使絆子挖陷阱呢。管泊遠想隨隨便便安排兩個人進政府部門做事,只怕比旁人還不容易。”
江老爺聽著連連點頭,“繼續往下說。”
李毅盯著江耀宗侃侃而談的模樣,心中到底有幾分佩服。只跟著江老爺去了幾趟上海,就能把情況摸得這樣透徹,看來江家要是真能如愿以償在上海站穩腳跟,江家在江耀宗的帶領下,還是能做出一份成績的。
想到這里,李毅心底又隱隱生出了幾分嫉妒來。
前人栽樹后人乘涼,若是沒有江老爺替江家鋪平了道路,江耀宗能走得這么順當嗎?身上貼著三江商會會長之子的標簽,走到哪里都被人高高捧著,他跟在江耀宗身旁,就像個小廝跟班似的,低眉順眼不說,還經常要為江耀宗處理一些棘手麻煩事。可他心里再怎么不愿意面上也不能表露出一絲一毫,還要和江耀宗稱兄道弟裝親近,每次看到江耀宗被人前呼后擁意氣風發的樣子他心中就有氣。
要是沒有三江商會誰會認識他江耀宗?
想到自己的父親每天睜開眼睛只知道伸手要大煙,李毅就覺得心寒無比。同人不同命,他要是不靠著自己努力,李家還能有今天?這會兒只怕早就死在別人肚子里了。
想到這里,李毅握緊了拳頭,心里的滋味五味雜陳。
江耀宗已經繼續說道,“管泊遠可以幫馬家說話,但打點的錢肯定不會幫著出,馬家那點兒家底能撐住平常過日子的開銷就不容易了,還哪有什么可打點的家當?我之前就聽人提過一嘴,說是咱們這位才高八斗的馬老爺為了給兒子走關系,讓身邊的管事去南京找那位坐了次長的族人幫忙,帶去的居然只有二十塊大洋和一些碎銀子,另有一些馬家祖田里打出來的稻子……”
江老爺聽到這里忍不住笑出了聲,“他哪里是讀書讀傻了,我看他分明是腦袋里進了水,已經不知道怎么為人處世了。”
李毅的冷臉上也難得露出了一絲笑意。
江耀宗道,“馬家有人脈但沒有錢,我們家有錢卻沒有人脈,大家不如各往前走一步,雙方都得好處,我相信馬老爺雖然人不聰明但也絕對不傻,應該知道里面的利害關系。”
江老爺對他的提議十分滿意,笑著點了點頭,“這件事兒就交給你去辦,務必要辦得明明白白,可別出什么岔子。”
“您放心。”江耀宗得了父親的贊賞,心中格外高興,“我就沒見過世上哪個人是不愛錢的,更何況馬家那種沽名釣譽之輩?”他瞥向站在一旁的李毅,連忙又補充了句,“何況不是還有李毅幫我嗎?馬家要是真的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們也有很多辦法能逼著他們答應。”
他知道父親不大看得起李毅,但身為兄弟,他還是讓李毅在父親面前有表現露臉的機會。
江老爺聞聲看了李毅兩眼。
李毅雙眼陰沉地說道,“馬家全家自都是膽小如鼠之輩,只要稍稍嚇唬嚇唬,不怕他們不乖乖就范。”
江老爺始終覺得李毅不是個泛泛之輩,每次他露出這樣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就連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江老爺也暗暗心悸。雖然他只把李毅當作自己的槍使,可他更擔心這槍一旦走過會崩到自己,因此一直在暗中壓制著李家,不敢讓他們起勢太快。當然了,這些勾當一直在暗箱操作,是不可能放在明面上讓李毅知道的,誰知道這種瘋狗會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來?
江老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沒有表標明態度要不要李毅插手。
但實際上沒有態度也是態度,李毅這會兒還有什么不清楚的?江家這是要過河拆橋,根本沒打算讓他參與這件事,或許就是擔心他也能走了管家的路子,以后飛黃騰達成為江家的對手。
李毅在心中冷笑,臉上卻不動如山,什么也沒有表現出來。
可越是這樣越讓江老爺忌憚,年紀輕輕就能這樣沉得住氣,不顯山不露水的,自己在他這個年紀尚且做不到這一點呢。
他偷偷打量著李毅,心中另有一番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