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心膽子略大一些,向田媽媽求饒道,“媽媽,我們再也不敢了,您就饒了我們這一回吧。”
田媽媽正要再說,卻見一個齊頭整臉的唐家下人走了出來,她急忙向后瞪了一眼,閉上嘴沒再說話。
出來的人是黃氏身邊服侍的崔媽媽,見田媽媽站在門口,笑著走到近處,“您是大小姐身邊伺候的媽嗎吧?”
董玉濼在董家行五,上頭還有四位小姐,‘大小姐’另有其人。只不過她是跟在老夫人身邊長大的,比其他四位小姐更受寵愛。董家老夫人從不論序,都是直呼乳名,董玉濼身邊服侍的人也只稱小姐。董老夫人聽了也沒有說什么,大家就知道這樣叫沒錯,就都這樣叫開了。
田媽媽是個精明人,見崔媽媽和黃氏的關系好,知道是黃氏身邊得力的媽媽,聞聲忙堆起一臉的笑,“是!我夫家姓田,旁人都叫我田媽媽,您是舅太太身邊的媽媽吧?”
崔媽媽和她互通了姓名,說道,“夫人讓我跟媽媽說,我們唐家院子小,就單只有一個后灶,兩個婆子在那里管事,一時間招待不開這么多人。夫人已經提前做了安排,就在后面不遠的酒樓定了兩個包間,叫好了席面,給大小姐身邊的媽媽和丫頭們接風,你們初來乍到不認得路,夫人讓我送你們過去。”
田媽媽又驚又喜,卻又一臉為難,“難得舅太太一番好意,原不該推辭,可是也不能全都走了,小姐身前一個伺候的人也沒有,要什么東西時找不著人,有些不妥當。”
崔媽媽笑道,“媽媽放心,我們老太太這么久不見外孫女,肯定一肚子話要說,一時半會是散不了的。媽媽放心跟我去,保準你吃完了飯,這邊還沒散席呢。”
田媽媽還是不安,一臉的猶豫。
身后的橘心忙上前道,“田媽媽只管去,我跟靛藍留在這里,小姐要是有需要,也有人可以吩咐。”
董玉濼身邊的四個大丫鬟里碧青做事最細心,含朱最穩重,剩下的這兩個橘心和靛藍卻還是一身的孩子氣。田媽媽想到臨行前董老夫人將她和錢媽媽特意叫到跟前兒囑托一番,說什么都不肯走。
崔媽媽正覺得為難,先前跟錢媽媽去收整行李的碧青走了回來。田媽媽見了她眼睛一亮,忙問起來,“那邊都規制妥當了?小姐要用的東西提前整理出來了沒有?”
碧青點了點頭,“差不多完事了,還有些箱籠錢媽媽說不著急規制,都暫時放在了屋子里,等小姐看完了再定奪。”這次董玉濼來唐家,除了董老夫人和董家四老爺準備的禮物外,董玉濼也準備好幾箱子,碧青所說的怕就是裝這些禮物的箱籠。
碧青一臉不解,似乎不明白田媽媽和橘心、靛藍會站在門口。
田媽媽解釋道,“老夫人她們在廳里說話,我們都擠在一起亂糟糟的,她們吃得也不安生,就讓我們散了。我怕小姐有需要,就沒敢走遠,萬一有招呼也聽得著。”
碧青哦了一聲,又向崔媽媽看了一眼。田媽媽忙介紹了一番,碧青十分客氣地向崔媽媽行了一禮,崔媽媽連忙側過身,只受了她半禮,“都是做下人的,姑娘可使不得。”又問,“姑娘吃過飯了沒有?”
碧青點了點頭,“先前舅太太親自到了房中,讓我和錢媽媽先吃過飯再忙屋子里的事兒,我們推辭不過,跟著那位叫阿順的小廝去酒樓包間吃過了。”又向田媽媽道,“錢媽媽正在小姐的房里整理東西,讓我來換田媽媽,要是得空就趕緊去吃一口,一會兒等小姐用完午飯,怕是沒時間了。”
田媽媽見碧青來了,也就放下心來,帶著橘心和靛藍跟著崔媽媽出了唐家后門,往酒樓的方向走去。
前廳里少了下人,立刻就顯得寬敞了不少。
董玉濼舟車勞頓,胃口不佳,但為了讓唐老夫人和一直殷勤招待的黃氏高興,她還是勉為其難地挑了兩筷子。黃氏見狀問道,“玉濼,飯菜是不是不合你的胃口,你喜歡吃什么就告訴舅母,舅母想辦法找人給你做。”
董玉濼微笑道,“不是不合胃口,我是在船上吃多了還沒消化呢。您不知道,十四的父親我三哥有暈船的毛病,之前不是定的他送我來嗎,為此他還嚇唬過我老長時間,說暈船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吃什么吐什么,恨不得把膽水都吐出來。想要不吐就只要少吃,我聽了他的話,在船上的兩天根本就不敢吃什么東西,可坐了一天一夜的船也不覺得頭暈,除了比在旱地上搖晃一些之外,也沒覺得哪里不妥當。我后來去問十四,十四說暈船因人而異,不是所有人都暈船,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吐的。我聽了之后才明白,正好又餓得緊,就在船上吃了好幾塊糕點,沒想剛吃完十四就說我們要到了。”
黃氏聽她妙語如珠地講著船上的事情,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
唐學茹在一旁道,“幸好你三哥沒有來,不然去西湖游玩的時候,他肯定要遭殃。西湖上的船比你今天坐得小多了,只有一個搖櫓手,沒有風還好些,要是有風船晃悠得可厲害呢。”
又是‘幸好沒來’又是‘遭殃’的,聽得黃氏心驚肉跳,“一桌子吃得也堵不住你的嘴?別人的嘴都是個擺設,只有你的會說話不成?”
唐學茹也知道自己用錯了詞,羞答答地吐了吐舌,“我這不是怕桌上的氣氛太沉悶了嗎?”
黃氏瞪了她一眼,起身給董玉濼盛了一碗老鴨湯,“你既然不餓就喝兩口湯潤潤嗓子,這坐船最上火了,你這會兒不覺得,回頭就覺得干了。”她是湖北宜昌人,正在長江上游,小時候也經常坐船,所以對這個很有見解。
董玉濼這才反應過來,“對呀,舅母您就是宜昌人,小時候肯定坐過船。”
“我經常坐船,我還下網打過魚呢。”黃氏一臉自豪,“我二妹子連下了三網都只撈上來幾條小魚小蝦,我只下了一網就打上了鱘魚,你吃過鱘魚沒有?”
“媽!”唐學茹比黃氏還激動,“你居然還會打魚?你怎么從來沒跟我提起過?鱘魚長什么樣子,咱們家吃過嗎?”
董玉濼斯文地喝著老鴨湯,“鱘魚又細又長,后背上還有小山一樣的凸起,肉質吃起來很細嫩,我曾經吃過兩次。”
“好吃嗎?好吃嗎?”唐學茹一臉好奇。
董玉濼努力回想著,“不記得了,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咱們杭州沒有鱘魚可以買嗎?”
黃氏道,“那是長江的特產,我自從嫁到杭州來就沒見過了。”
唐學茹覺得可惜,扒拉著碗里的米飯。
董玉濼笑著問她,“你之前說的西湖醋魚是用什么魚做的?”
唐學茹立刻來了精神,“不知道,可能是鯉魚吧。”
唐老夫人指著她笑道,“你還說什么歡慶樓的西湖醋魚做得好,可連什么魚做得都不知道。蓉萱,你知不知道?”
白蓉萱吃過西湖醋魚,但那是用什么魚做的,她卻完全不知道。她只能搖了搖頭,一臉茫然。
一旁的唐學莉笑道,“是草魚。”
唐老夫人道,“總算有個見過世面的了,歡慶樓大廚做的是正兒巴經的浙系菜,都是用草魚做醋魚的。”
白蓉萱了然地點了點頭。唐學茹卻笑著道,“我也知道了,是用死魚做的。反正不管是鱘魚、鯉魚、草魚都好,端到桌上來都變成死魚了。”
這么孩子氣的話說得眾人都笑出聲來,唐老夫人更是指著她道,“就屬你機靈,要說腦筋快,誰也比不上你。”
飯桌上的氣氛其樂融融的。
相氏眼巴巴地看著,完全插不進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