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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少虞這副模樣,裴言川以為他是在耍性子,忍不住輕嘆,“行了,知道你想大人,大人這不是不在么?這都什么時候了?正事要緊,別鬧了。”
話音才落,忽然聞得一道清冷的女聲自背后響起,便是裴言川也不禁渾身一震。
“許久不見。”
裴言川不可置信地回頭望去,只見點蘇就站在那兒,一身素白衣衫,幾乎與方寸山的煙嵐融為一體。
裴言川依稀記得,當日點蘇前往皇城的時候穿的就是這樣一身素衣。
可大人不是已經沒了么,如今這又是怎么回事?
“大人……是你么?”
裴言川試探著開口,卻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甚至帶了幾分警惕。
方寸山上精怪無數,難保沒有能造出幻境的,若是他們一個不小心著了對方的道,那可就完了!
就在少虞和裴言川猶豫不定地時候,世子已經疾步走到點蘇面前,迫不及待地伸手將她拉入懷中,“蘇蘇,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
點蘇微微彎唇,任由世子將她抱在懷里,清冷的眉眼間也帶著笑意。
感受到點蘇身上的寒意,世子抬手將骨燈一收,連忙便要去脫身上的披風。
點蘇被他這匆忙的動作弄得有些驚訝,問道:“怎么了?”
世子將披風往點蘇身上一攏,立刻系上帶子,“山間寒氣重,你身上衣裳單薄,先披上披風,千萬別著涼了。”
點蘇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披風,只覺心下微暖。
披風還帶著世子身上的香氣和溫度,就像是世子緊緊環抱著她一般。
“世子自己披著罷,我不冷的。”點蘇忍不住輕輕笑開,擔心世子不信,又正色道:“真的不冷。”
倒是世子這身子骨,還是小心些的好。
就在二人你儂我儂之時,身后的少虞忍不住弱弱開口:“世子……你就不怕這個大人是假的,是來要我們性命的嗎?”
世子一回頭,才發現少虞和裴言川臉色一個比一個嚴肅,正警惕地盯著點蘇,看那樣子,像是一個不對便要沖上去干架。
世子無奈扶額,“她確實是蘇蘇,我不會認錯的。”
無論蘇蘇變成什么樣子,他都會認得她。
裴言川抿唇,大人的事情,他和少虞都沒有跟世子說。
若是大人真的為了世子獻出了自己的魂力,就算沒有散魂也必定會被冥府囚禁,如今根本不可能會出現在這兒。
眼前這個大人,要么就是他們三人心中所化的幻境,要么便是此處鬼物假扮而成!
世子肉體凡胎看不出來,也不知這其中厲害,可他們卻不能掉以輕心。
倘若因為他們的疏忽讓世子有個三長兩短,這讓他們如何對得住大人?
“世子殿下,我們知道你與大人感情深厚,只是此人身份不明……你先過來再說!”
裴言川朝前走了幾步,作勢要將世子帶走。
卻見點蘇偏頭朝他看了過來,淡聲道:“裴言川,你竟連我都認不出來了?”
裴言川眉頭緊蹙,并不回答,但很顯然并沒有放下警惕。
少虞也壯著膽子問道:“你、你到底是不是大人?”
點蘇見狀,輕輕扯了扯嘴角,抬手打了個響指,指尖便竄起一簇青白色的火焰來。
是冥火。
裴言川和少虞都是惡鬼,自然能夠感受得到冥火的壓迫感,而冥火這種東西,尋常人根本不可能得到。
直到此刻,他們才勉強相信了點蘇。
實在不怪他們二人認不出點蘇。
點蘇身上的氣息與從前大不相同,他們做了鬼之后,五感便沒有之前那般靈敏了,需得依靠魂魄的氣息來分辨人。
點蘇如今氣息詭譎,似人非人似鬼非鬼,這才讓他們根本不敢相信這是點蘇,就怕是這方寸山的什么精怪變成了點蘇的模樣,要來害他們的。
少虞猶豫著靠近幾步,問道:“大人這幾日你都去哪兒了?我聽桃止山的陰司說,您……”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點蘇打斷了,“是有些玄妙,不過現下已經無礙了。”
裴言川立刻明白了點蘇這是不想讓世子知道點蘇做的那些事,便輕輕拉了少虞一把,讓他別再繼續說下去了。
點蘇看了裴言川一眼,問:“你們現在這是要查方寸山那噬心藤的案子?”
裴言川點點頭,“正是。”
點蘇皺眉,“這是方寸山陰司的職責,你們不遠萬里奔赴而來,還帶著世子,是要做什么?”
少虞撓了撓頭,道:“這不是想著在桃止山混日子過意不去么?”
裴言川接了話頭,道:“現下,附近陰司已經將鎮子上的人全都轉移走了,只是噬心藤在鎮上蔓延,侵占屋舍,已害了數條性命,若不將此事查清楚,知曉為何本來生長在山上的噬心藤和妖冥蟲會出現在鎮上,只怕以后還會發生此等之事,那些凡人不得安居。”
點蘇聞言,道:“這方寸山勢力很雜,噬心藤與妖冥蟲之所以盤踞在此,并不是因為它只能生長在這一片地界,而是因為若噬心藤越界便會被其他的勢力所絞殺。”
“相比較這方寸山的妖物和鬼物而言,噬心藤與妖冥蟲威力雖大,但也會受到很大的限制,若尋到他們的虛弱之時很容易被對手一鍋端。”
“在這樣的情況下,二者才會相互依賴,伴生于此。”
點蘇一邊與世子并肩朝山上走,一邊仔細說著。
“來此之前,我已看過了陰司殿先前呈報的卷案,那些陰差確實是折在這兩種東西手上。”
“按理說他們原屬于妖物,對鬼物的傷害應該不算很大,至少陰差們不會有性命之憂。可既然連因陰差都會遭了毒手,就說明必定有人在背后動了什么手腳。”
少虞插話道:“在此之前,世子與裴言川已經發現了不對,陰司殿有一個陰差行事十分詭異,說不定就是他在背后一手操縱的!”
點蘇看了裴言川一眼,示意他細說此事。
裴言川便把自己與世子先前的想法盡數說了。
世子道:“我們還是覺得應該從噬心藤入手,聯系這樁少女失蹤案,或許能發現些什么。”
點蘇聽完二人的話,也算是將這件事情捋清楚了。
“既然顧卿禮說鎮上的那些噬心藤都已經被他鎮壓了,便不會說謊。據我所知,附近這一帶的勢力劃分,便歸屬于顧卿禮,他自然沒必要撒謊。”
“而先前的那些陰差又已經將他們見到的妖冥蟲全部除去,為此還犧牲了好幾個,便說明這一方地界其實已經安全了。否則,陰司殿不可能只向桃止山求援,而是會直接讓冥府派陰兵前來處理。”
“幕后之人極有可能就是想讓你們發現這樁少女失蹤的案子,然后發現噬心藤不對勁的地方,從這方面入手來查探此事。”
“若是你們順著他的意思來,很有可能便會正中他的下懷。”
裴言川聞言,微微皺了皺眉,“可若是不從此處入手,如何能清查此事?這幾道線索都是明擺著便能發現的,倘若我們直接丟開的話,查起來只怕不容易。”
他們畢竟不是陰差,查起案來自然沒有那么多的手段,諸多牽扯,要想將這件事情處理清楚,便必須要抓住每一個點細細摸索。
點蘇卻是輕輕笑了笑,“容易得很,只是你疏漏了一處。”
“顧卿禮是這一片的霸主之一沒錯,但這片地盤之所以會歸他,無非是因為他有手段,能守得住這一方地界。”
“但先前他與顏恒斗法,大敗而歸,還留在了桃止山養傷,若有消息靈通的肯定能知道他的情況。以方寸山這地界的規矩,必定是誰的本事強誰就說了算,這個時候便是對付顧卿禮的最佳時機,肯定會有人想要吞并他的地盤。”
“那我問你,顧卿禮既然是個鬼王,要除掉他最快的方法是什么?”
裴言川恍然大悟:“是借刀殺人。”
雖然三界都不會插手方寸山各方勢力之間的事情,可若是他們出來作惡的話,各界也絕不會置之不理。
顧卿禮身為鬼王,自己的地界上出了這樣的事情,一個普普通通噬心藤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甚至還傷了冥府陰差,便是極大的罪過!
一旦陰司殿將這件事呈報給了冥府,冥府便會立刻派遣陰帥前來擒拿顧卿禮,將他細細審問。
就算這件事情與顧卿禮無關,但在他的地界上出了事,他是不可能推脫得一干二凈的。
只要冥府的人扣住了顧卿禮,那么,要搶奪他地盤的人便有了絕對的主動權!
世子忍不住道:“既是如此,又為何會牽連出這失蹤少女的案子?如此,豈不是會混淆視聽,讓人轉移注意力么?”
點蘇輕輕笑了笑,解釋道:“這個案子暫且不論,這案子只是一個引子,用來引出后面這一局棋罷了。”
“要知道,一旦涉及陰差、陰司的性命,冥府都會十分重視,絕不可能會這么輕易揭過。先前桃止山鬼市暴動被我壓下之后,冥府后來還派了陰兵前去值守,每日輪崗,可見冥府對此有多重視。這不,此次便是我前來處理此事。”
“倘若換做了別的神官前來,第一件事便是先將陰司殿的人召集起來,再則便是要擒了顧卿禮前去問話。如此一來,無論那神官會不會對顧卿禮動手,都會給了對方搶奪顧卿禮地盤的機會,他的目的同樣都會達到。”
裴言川問:“既是如此,那我們是將計就計還是……”
點蘇搖搖頭,“冥府不插手方寸山的內戰,若是我們將計就計,必定要出手阻止對方侵占顧卿禮的地盤,到那時,便壞了這一片地界的規矩。我們只需要將山腳下的噬心藤和妖冥蟲都除去,將背后之人揪出來懲治便可。”
少虞這會兒總算是聽明白兩句話了,可看點蘇說得這么輕描淡寫,很是惆悵地道:“大人你這也就是說得簡單,真要做起來哪有那么容易?”
“對方既然敢這么做,就說明他必定有法子隱藏自己,方寸山這么大,與顧卿禮不對付的人那么多,要把幕后之人找出來,也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