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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與朱宛白交過手，我不會認錯。”
裴言川道：“雖然她的容貌、氣息與先前相比有了細微的變化，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得出來的，她身上的鬼氣除了渾濁一些之外，并沒有什么改變。”
聽裴言川這么說，少虞仔細回憶著朱宛白的長相，似乎與眼前這個鬼物確實有幾分相似。
“對！我也覺得她很是眼熟，只是剛剛一時間想不起來了而已，這個極有可能就是朱宛白！當初我們那樣尋她，卻一直沒有找到，想來就是因為又被顏恒給帶走了！”
少虞肯定地點了點頭，還遞給了裴言川一個贊賞的眼神，這架勢，倒像是在夸獎小孩一般。
裴言川見了，只是無奈地笑笑，沒說什么。
點蘇見二人如此篤定，抬手捏了個訣，將一道靈力攏住那女鬼的全身，企圖將玄陰鼎的效用降到最低，讓她恢復神智。
若真是朱宛白，也算是彌補自己當初食言的過錯了，能夠從她口中問出化魂水的解法，那就更好了。
點蘇只是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卻并不知道該如何解，眼下她也不知該問誰好。
若是點蘇記得沒錯，當初朱宛白給她托夢之時，正是因為顧卿禮打傷了她，那時候朱宛白才勉強恢復了幾分意識，看來是要將玄陰鼎的效用壓下去，才能夠讓她恢復清醒。
如今，朱宛白被第二次投入玄陰鼎之中煉制，情況自然比從前更加嚴重，要想把她喚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點蘇只能一步步慢慢來，并不能操之過急。
“大人救她做什么？”
少虞見點蘇如此費勁地為朱宛白去除神器之力的影響，撇撇嘴道：“她既已被玄陰鼎煉制過，便已經無法再投胎轉世了，就算救回來了，也不過是幾道殘魂而已，救了她還白白浪費自己的力氣。”
點蘇道：“當初承諾過會救她，是我沒有做到，如今既然再度相見，便只要有一絲機會都不能放過。”
所謂因果循環，如今也已經驗證了。
當初點蘇若是按照朱宛白所說的，將她除掉的話，朱宛白自然會少受許多折磨，而且世子如今也不會被朱宛白下了離魂符和化魂水。
只能說，這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可即便是如此，點蘇也不可能遷怒于朱宛白，畢竟她被顏恒所控制，所作所為不由自己決定。
若是放任朱宛白不管，那她做下的所有事情都會與點蘇牽扯到一處。
如果朱宛白作惡的話，點蘇的身上的因果自然也會越積越多，如今她雖然已是冥府執法者，可因果之道，卻并不會因為她的身份改變而消失。
相反的，因為點蘇的身份與先前不同，因果報應起來的結局才會更加慘烈。
一旁專心釀酒的元酒聽到這里，插嘴道：“她這魂魄早已殘破不堪，就算你將玄陰鼎的效果壓下來也無濟于事。我看，你還是將她送到桃止山那處養魂池去養一養，說不定還能有所好轉。”
點蘇聞言，覺得這個法子還算不錯，便讓裴言川將朱宛白的魂魄帶去養魂池養著。
少虞先前就在養魂池中養過一段時日，這會兒也沒什么事做，便跟著一起去了。
點蘇曲腿在樹下坐了，見元酒正有條不紊地將桃花花瓣泡在精釀的酒水里，淡淡道：“你明明知道冥王想做的事情有悖天道，為何還要答應幫他。”
從一開始冥王讓點蘇進入輪回道，便是違背天道之舉。
冥獄使乃是冥府大道所化的一部分靈力，也是大道規則的執行者。
是不允許偏私、有情的，她應該秉持公正，無論面對任何事情都按照冥府律例處理。
可偏偏冥王想要救出自己被困在第十八層地獄之中的父親，這就必須要冥獄使打開地獄之門，斬斷枷鎖，才能將人救出來。
若是冥府靈力所化的冥獄使，當然是不可能聽從冥王的號令去做這種事情的。
因為此舉有違天道，冥獄使不會照做。
如果冥獄使真的這樣做了，就會使得冥府大道紊亂，鬼怪失去制衡，以至于冥府大亂，六界大亂。
所以冥王才想出了這樣的一個辦法：
將冥獄使其中一部分靈力投入輪回井中，利用百世輪回，讓這抹靈力生出靈智，有了自己的意識，有了思想，有了情感，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這個“人”，就是點蘇。
這兩日來，點蘇也漸漸地想明白了。
為了讓自己既能擁有冥獄使的力量，又不被冥府大道所吸納，冥王才一手操縱了她經歷的這一所有的事情。
先是養出了一個鬼王無澈，而世子只是引發點蘇與無澈相斗的一個引子，其實就算沒有世子的存在，點蘇也會因為桃木簪的事情與無澈斗法。
當時的點蘇，肯定不會是無澈的對手，因而激活了魂力，恢復了一部分的神力。
然后，元酒便適時出現，“指點”點蘇使用陰陽卷，以此讓點蘇的魂魄得到第一次的喚醒。
緊接著，便是第二次。
無論是枉死城生亂還是鬼市暴動，都只是引誘點蘇出手的一個局。
她到現在才明白，當時枉死城的事情鬧得那樣大，鬼門關不可能毫無準備，想必走在暴動之初，十大陰帥就早已經準備好應付此事了。
鬼市，才是引誘點蘇出手的真正誘餌。
可偏偏當時點蘇不知這些彎彎繞，一股傻勁地便要去救那些無辜地鬼，挽救鬼市。
這才有了點蘇強行調動靈力鎮壓，以至于靈力枯竭，不得不讓世子剔骨替她承受靈力這么一遭。
自此之后，又是引出顏恒這個大餌。
點蘇一步步走到局中，越陷越深，身上的靈力、魂力也在她還只是一個凡人時便被激發出來，幾乎恢復了八成的神力。
這若是放在從前點蘇還是走陰女的時候，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畢竟一個凡人的軀體實在是太脆弱了，要想容納一個冥獄使的魂魄，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可點蘇確確實實做到了。
她真正做到的時候，就意味著，時機已經成熟了。
點蘇也該“死”了。
要說這世間，何處最陰最邪，非冥河莫屬。
冥河之水乃是由世間魂魄殘片與怨氣所化，點蘇的尸身被沉入水中，便會處于一種不生不死的狀態之間。
這樣一來只要點蘇不死，她的魂魄就沒有辦法與冥府靈力相融，而她又確確實實不再是活人了，自然也無法以人的身份在世間行走。
自此之后，點蘇便真正成了一個被冥王一手創造出來的、擁有冥獄使那等威力的冥府鬼差。
從一開始點蘇就是不被這世間所容納的存在，直到現在，也是一樣。
而這一切，不管是陰司元酒、國師顏恒、鬼王無澈、鬼王顧卿禮也罷，他們都是冥王的棋子。
只是為了把點蘇這把刀磨得鋒利起來，能夠一把劈開他想打開的那一扇門，救出他想救的那個人。
僅此而已。
點蘇只是一個不容易世的存在。
元酒聞言，動作微頓，又繼續用紅布和泥土封罐，嘴上卻是道：
“你也說了，他是冥王，想做什么事情是我能攔得住的？只需一聲令下，便是冥界大能都要聽其號令，我不過一個小小的陰司，又能說些什么呢。”
點蘇扯了扯嘴角，略帶嘲諷地道：“是，你不過是個陰司，可你就任桃止山陰司期間，手底下發生了這么多的事情，你卻不管不問，任由他們那般作惡下去，以至于有無數無辜之人被害。看著那些一片飄紅的卷案，難道你心里就不會覺得愧疚？”
“他們本該一生和睦美滿，卻因為你的縱容被人所害，無辜枉死，屈居枉死城中，日日悲戚，不得安然。”
“你可曾聽過枉死城中那些亡靈的哀嚎？他們每日都在泣血，每日都在哭訴著自己的命運。”
比如無辜的元良、少虞，那些被桃木簪所害的人，還有更多被顏恒所害的人。
他們都是在桃止山所轄地界出了事。
點蘇不相信，元酒就一絲不對勁都沒有察覺到。
“元酒，從你見到你的第一面開始，我就知道你身份不凡，可我沒想到，你竟是如此的不凡。”
點蘇的話語很輕，像是隨口的閑談，并沒什么旁的情緒，確實在帶了幾分諷刺的意味。
可這些話在元酒聽來，只覺好笑。
“點蘇，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事情會變成今天這樣？”
元酒將最后一壇酒封好，轉過身來看著點蘇，“我和你不同，這世間萬物也和你不同。”
“你是天地靈力所生，冥府大道所化，所以無論如何你都會被冥府大道眷顧，靈力取之不竭，用之不盡，不老不死，不生不滅，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甚至可以說，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或者鬼物是你的對手，只要你想，哪怕是我們所有人都不可能勝過你，沒有任何人能逼迫你做不想做的事。”
“可是于我們而言，有太多太多的無奈和不得已了，又或者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欲望和想要達成的目標。”
“為了想要得到的東西，可以輕易出賣自己的靈魂，自己的追求，無底線的去做任何的事情。”
“你可以看不起我，也可以覺得我自私自利，不將人命當一回事，枉為著陰司一職。但我告訴你，歷年來桃止山所有的陰司都與我是一樣的，或許他們甚至比我更加懶散惰怠，對這一帶的事情全然不管不問，更不放在心上。”
“如果你是我的話，你也不會比我做得更好！”
是，元酒承認，在他知道點蘇已經察覺到了顏恒的事情不對勁之后，他并沒有告訴點蘇真實的情況，反而避而不見。
這也是點蘇當時十分被動，以至于丟了性命的主要原因。
可是就算他告訴了點蘇這些事情又有什么用呢？當時的點蘇不過還是一個，凡人哪怕魂力覺醒，也不可能與冥王抗衡。
就算元酒想改變這一切，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點蘇聽完，霍然起身，淡淡地看著元酒，道：“元酒，我不是你，也不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