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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說了會兒話，清月郡主見時辰不早了，便讓翠玉領著他們去東廂房挑院子，自己則帶著人去后廚看看午膳準備得如何。
看得出來，清月郡主確實盡心盡力地在操持這個家。
點蘇和世子便跟著翠玉去了東廂房。
東廂房的院子都很寬闊，雖然是為了留宿的客人準備的，但也都十分精巧，不管是院中的布置還是屋內的陳設都不失侯府的氣度和財力，與一般人家的正院相比還要更奢華一些。
不過，懷王和懷王妃沒有在這邊住下，他們受邀入住了離鎮西侯和夫人最近的一處院子。
或許是為了更好的敘舊，又或者是為了方便懷王妃照顧生病的鎮西侯夫人。
因著尚未完婚，點蘇和世子自然不能住在一起，不過二人也選了兩間相鄰的院子，中間就隔著一道垂花門，要想過去也就是幾步路的功夫。
翠玉先就得了吩咐的，知道二人的情況。
見此，也沒說什么，只招呼著底下的仆從將二人的行李安頓好，什么都不多問。
等到東西都安置好了，點蘇才問道：“翠玉姑娘，請問隨我們一同來的那三位天師在何處？”
翠玉恭聲回答：“三位天師喜靜，沒在東西廂房住下，住在了僻靜的拂云閣。郡主是要尋天師有什么事嗎？可需奴婢帶路？”
點蘇微微頷首，“有勞。”
翠玉輕輕笑了笑，語氣恭敬：“郡主不必客氣，這是奴婢應該做的。只是臨近午時，待會兒便要用午膳了，郡主可不要耽誤了時辰。”
點蘇點點頭，“多謝提醒。”
世子見點蘇要去找桑老天師，猜測是有她有什么事情要問，念及她對侯府不熟悉，便陪著點蘇同去。
翠玉見了，仍是一派恭敬模樣，什么也沒多說。
倒是后面跟著的幾個丫鬟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臉蛋微微泛紅，心道懷王世子還真是個溫柔體貼的人。
不過點蘇和世子都沒有放在心上。
拂云閣離東廂房有些遠，幾乎穿過了小半個侯府，這也讓點蘇再次見識到了侯府的闊氣。
府內檐牙交錯，廊柱四立，放眼望去便是一片富麗堂皇的樓閣亭臺，盡顯奢華，這或許是一般人做夢都不敢想的地方。
一條可三人并行的游廊連通著兩側廂房和后院。
后院挖了個大池子，不知從哪兒引的活水，冬日里依舊清澈見底，只是半池枯荷顯得有些蕭條。
游廊邊栽著幾株文竹，山石錯落，盡管點蘇不懂這些，卻也覺得很有些意境。
從游廊往東側走，又穿過兩道門，才是拂云閣所在的東側院。
東側院遠離了正院，后面就是一片竹林，清靜悠遠，倒確實符合桑老天師的性子，就是不知道桑佑會不會覺得無趣。
三人的行李并不多，這會兒已經收拾好了。
桑老天師坐在屋內煮茶，而霖辰和桑佑則在做今日的課業，這一幕看起來寧靜又祥和。
好似不管在哪兒，桑老天師總是這樣的沉穩和隨性。
點蘇走到門口，朝桑老天師見了禮，“是我們來得不巧了，可會打擾到前輩？”
“不會。”桑老天師擺擺手，低磁的聲音帶著寬容意味，“世子，郡主，請進。”
翠玉并不進去，只領著丫鬟小廝們在門口稍遠幾步的地方候著，眼觀鼻鼻觀心，并不好奇他們要做什么說什么。
桑老天師給二人斟了茶，道：“郡主來此，可是有何事要問？”
點蘇輕笑，“什么事都瞞不過前輩。”
這一路兇險萬分，雖然點蘇極少麻煩桑老天師做什么，但她確信桑老天師什么都知道。
至少，她經歷的那些事情以及身邊的兩個惡鬼一個鬼王，包括相思和知安這兩個器靈，桑老天師都一清二楚。
只是他從不貿然插手她的事情，也不會主動做些什么，甚至是以一種寬容的態度，縱容著她將鬼物留在身邊。
桑老天師聞言，只是動作輕緩地放下了紫砂茶壺，“郡主可是想問，鎮西侯夫人的事情？”
點蘇微微頷首，“是。”
她雖然有陰陽卷在手，卻并不是什么都能通曉的。
鎮西侯夫人的生平她能從上面找到，但她想知道的，遠不止那些。
點蘇總覺得，應該是有什么事情被漏掉了，又或許，是無法在陰陽卷上顯現，總之，鎮西侯夫人的病情，很奇怪。
她不會占卜，也不會看相。
盡管桑老天師不曾見過鎮西侯夫人，但點蘇知道，在進入這座府邸的時候，桑老天師就已經知道了很多的東西，這是他的本領。
所以點蘇決定來這一趟。
“生死有命。”桑老天師只是道。
點蘇微微皺了皺眉，“可鎮西侯夫人一生良善，本該是長命百歲的命數，這其中的偏差，我看不明白。”
她壓著聲音這樣說，并不會讓門外的那些人聽見。
桑老天師輕嘆，“世事無常，一個人的命數，又怎么會一成不變呢？”
點蘇卻是堅持問道：“我只是想要知道，不會插手。”
她確信，沒有在鎮西侯夫人的生平中發現異樣，陰陽卷所載，皆是其良善之舉，便是有些許的罪惡，也十分的不起眼，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就是這樣一個本性善良，下半生應該安享榮華富貴的人，她的壽運，卻無端地消耗殆盡了。
雖然身上沒有出現死氣，可壽運盡了，她很快就會沒命。
可能是年后，也可能就是這幾日，誰也說不準連點蘇也看不透。
但桑老天師還是沒有說，因為這已經涉及了天道，他沒有辦法開口，也很清楚點蘇不可能會置之不理。
見桑老天師沉默著，點蘇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站起身來，朝桑老天師行了一禮，歉然道：“叨擾了，前輩。”
世子意識到二人的交談不歡而散，只是他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多了，這使得世子沒法繼續坐在這兒，便也告了辭。
等到二人離開，霖辰才問：“師傅，您為什么不告訴郡主鎮西侯夫人的事情？郡主秉性良善，不會做壞事的。”
他跟在點蘇身邊的時候，親眼見過點蘇為了懲治那些惡鬼不顧一切的樣子。
霖辰很確定，點蘇不會是惡人。
桑老天師搖了搖頭，“這與郡主是什么樣的人無關，而是因為她和我們不同。”
桑佑也很不解，咬著筆頭問：“有什么不同？雖然我們是天師，她是走陰女，可我們做的事情實際上是差不多的！就算泄露了些天機，應該也不會有事吧？”
“阿佑，你這樣的想法是不對的。”
桑老天師搖搖頭，語調緩慢地解釋：“我們是天師，當承了門中意志要入得此道的時候，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以平天下為己任，驅邪除祟，是我們的責任。”
“可是，郡主是個走陰女，她的情緒和想法會因為自己的私心、身邊人的想法和意愿所改變，盡管郡主的能力或許在我們之上，但她的心卻不夠純粹，一旦涉及到她在意的人和事，她的準則和行為就會產生偏頗。”
“鎮西侯夫人的情況十分特殊，如果郡主知道的話，很有可能還是會插手，一旦干預了天道，這后果我們都沒有辦法承擔。”
所以，桑老天師剛才選擇了閉口不言。
霖辰和桑佑聽完，大概明白了，倒也沒有繼續糾結于這件事，又繼續做課業了。
他們每一日都會練習已經學過的術法、陣法，也會在桑老天師的指點下練習占卜之術等，唯有每日勤加練習，才能有進益。
看著桌上兩盞原封不動的茶，桑老天師心中輕輕嘆了口氣。
他就怕點蘇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以至于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啊。
臨近午時，清月郡主已經派人來知會過，讓他們前往膳廳用膳。
路上，點蘇一直沒有說話。
世子察覺到她有些低落的情緒，用同心鈴問道：“蘇蘇，所以你也看不出來伯母的情況是怎么回事嗎？”
點蘇清冷的聲音經過同心鈴的傳遞，更凌冽幾分。
“嗯，鎮西侯夫人的命格很好，是一生富貴，平安喜樂的命數，至少能無災無病的活到八九十歲，一生榮華。”
點蘇的聲音頓了頓，“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她的壽運像是一夕之間就消耗殆盡了。而陰陽卷上，并沒有相關記載。”
如此蹊蹺的命數改變，她實在是弄不明白，所以才會想要詢問桑老天師，希望對方能夠為她解惑。
但很顯然，桑老天師知道是怎么回事，卻拒絕了告知她。
世子看得出點蘇的執著，不由微微皺眉，“或許是蘇蘇想多了，這一切并沒有你所想的這么復雜呢？”
他知道點蘇的性子，如果別人沒有主動找上門來懇求她出手相助，點蘇是不會主動插手這些事情的。
因為點蘇說過，人各有命，命數如此，便是她也無法改變。
可是現在的情況好像有些不妙了。
點蘇因為他的緣故，不自主地在為他身邊的人考慮，下意識便想要插手進這些事情里。
這樣下去，點蘇會沾染上許多復雜的因果，甚至深陷世俗塵妄。
世子比點蘇更早地意識到了這一點，他不愿意點蘇因為他而改變了自己，甚至為此做一些本來不應該做的事情。
點蘇聽了世子的話，不由微微側目，“可是，我很確信這件事情有古怪。”
世子抿了抿唇，不顧身后還有翠玉等人在，伸手捉住點蘇的手，握在掌心。
他溫潤的聲音在點蘇的識海里緩緩響起，像是冬日里沁著雪的梅，清冽，卻又讓人安心。
“這樣是不對的，蘇蘇。”
“桑老天師的意思你比我更清楚，強行插手改變一個人的命數，會是怎樣的結果，你也比我更清楚。”
“伯母的情況，我也很難過，甚至如果可以的話，我愿意付出巨大的代價去救她，但前提是，這一切不會讓你遇到不好的事情。”
因果聯系，世子和點蘇在一起這么久，也算是看過了不少。
結善緣得善果，可攪亂秩序和規則，后果必定是十分可怕的。
他不希望點蘇遇到任何危險，哪怕對方想救的人，是對他很好的鎮西侯夫人，他的伯母。
點蘇聽世子這么說，便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