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作者:淺春山
聽到這個時間,謝知筠愣了一下。
但她來不及深思,衛英就繼續說了下去。
她聲音低沉,帶著濃濃的懷念和哀傷,讓人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
衛英道:“十三年前,我們一家還駐守在太興,那一年上元節,本來應該闔家歡樂,可家里忽然接到軍報,說有山匪流竄入瑯嬛,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謝知筠聽到這里,心跳忽然加快,她努力壓下心里的驚訝,認真去聽衛英的話。
衛英繼續道:“從太興去往瑯嬛,走山路是最近的,當時瑯嬛附近已經調撥了人手,你們父親守在銅川,鞭長莫及,我就同你們姑父一起從山路趕往瑯嬛。”
可是那一日的天氣特別糟糕。
不用衛英說,謝知筠也知道,那一日電閃雷鳴,大雨滂沱,走山路是極其危險的。
衛英緊緊攥著雙手,她繼續道;“只是我們沒想到,那一日會出了那樣的險境。”
話說到這里,衛戟忽然開口:“是上元節那一日?我記得那一日,瑯嬛的上元節很熱鬧,只是后來……”
后來山匪攻破城門,涌入瑯嬛,本來應該是闔家團圓的上元節,卻血流成河,家破人亡。
衛英點點頭:“就是那一日,我記得那一年你才不到十歲,跑出去玩了,不在家。”
衛戟頷首,沒有多說什么。
謝知筠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沒從他眼睛里看到什么情緒,才看向衛英:“姑母,您繼續說。”
衛英便道:“事發時本來就已經有些晚了,我們出發的時候,大約已經是傍晚時分,夕陽都要落下,那一日的天氣不好,而且我們是急行軍,所以選了一條寬敞卻有些繞遠的山腳下的山路,一開始還好,行了兩刻就開始下大雨了。”
“下大雨急行軍是非常痛苦的,士兵們身體會越來越冷,不生病都是好的,當時雨越下越大,你們姑父就說不能再繼續走下去了,必須要等雨停了才行,否則走山路是很危險的。”
“當時瑯嬛情況緊急,百姓們等不了雨,我就同他商議,我們尋到一處村莊暫避,這樣士兵們也能有地方躲雨,于是我們就尋到了一個山腳下的小村莊,暫時躲雨。”
這整段故事看起來都沒什么問題,但謝知筠越聽心里越沉重。
她覺得這段故事有些熟悉,仿佛曾經聽人說過一般,只是當時的故事主角不是衛英和姑父,而是她父親謝淵。
謝知筠覺得手心也有些冰冷,她緊緊攥著手,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衛戟感受到她的心緒波動,偏過頭看她。
但謝知筠面色如常,非常認真,衛戟就沒有多說什么。
衛英已經沉靜在自己的回憶里了,沒有發現謝知筠的異常,她繼續道:“你們姑父非常焦急,總怕耽誤軍情,耽誤救治百姓,所以他在屋里也坐不住,就非要撐傘去外面看看雨勢。”
衛英低下頭,眼眸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一掃而過。
“我那幾日不太舒服,又淋了雨總覺得很冷,所以就沒有跟著他一起去,當時我還跟他說,早早回來,把衣服烤干,別生病。”
衛英說著當年的事,眼淚便如同那日的大雨一樣,頃刻間便涌上眼底。
“我沒想到,那一眼就是永別了。”
“一刻之后,天崩地裂,巨石和泥沙從山間傾瀉而下,頃刻間就沖垮了山邊的農田,我從房里出來,天地間已經一片暗色,哪里都是泥沙,村莊和農田都被淹沒了。”
“那一日的雨太大了,天色又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我便以為是因為暴雨,所以山體滑坡,泥沙滑落。”
“山間出了那樣的事,有好多士兵受傷,還有好多士兵被掩埋,我們也顧不上瑯嬛,只能派人往太興發急報,讓太興再派人手選另一條路趕去瑯嬛,我們在這邊把士兵和村民救出來。”
“那么一場天災,我整個人都是蒙的,直到我聽無數人的痛哭聲,才振作起來,安排人手挖出被掩埋的人。”
“就這樣,我們從半夜挖到清晨,等到太陽高升,照耀大地的時候,我也沒能找到他。”
“輝哥就那么死了。”
衛英說到這里,低頭擦了擦眼睛,卻沒有流淚。
十三年過去了,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當年的痛不欲生也隨著時間慢慢撫平,只是在心口留下了一道疤。
那疤痕已經不痛了,卻永遠都不能消失,永遠留在衛英的心口里。
衛英擦了擦眼睛,嘆了口氣:“我當時真的以為是天災,遇到這樣的天災,誰都無能為力,只是后來我淋雨救人,又痛苦難當,所以回到太興之后我就小產了。”
衛英聲音很淡,可字字句句都是血淚:“失去了愛人,失去了孩子,對我的打擊是很大的,但我當時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直到有人告訴我,說那一日的泥石流并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聽到這里,謝知筠的心狂跳,她緊緊攥著手,抬眸回視衛英的目光。
衛英面色蒼白,可眼眸里除了深深的痛苦,卻少了恨意。
“當年我年輕,性子很急,固執不聽勸,當有人給告訴我是人禍的時候,我就瘋了一樣開始調查。”
“我總得找個人來恨,要不然我的丈夫,我的孩子,我的士兵們,那一日無辜的百姓們,又應該去怪誰呢?”
衛英看向謝知筠,一字一頓道:“后來我查到,青鶴山半山腰還有一條捷徑,但那條路陡峭難以行走,卻是瑯嬛到太興最近的一條路了。”
“聽說那一日有瑯嬛的世家從上面經過,因為路上被大石堵住,就讓人炸開了路,所以才會引發泥石流。”
聽到這里,謝知筠愣住了。
這個故事,越來越耳熟,雖然當時賈嬤嬤沒有把細節都告訴她,但是山路坍塌,從瑯嬛去太興的氏族,這一切都對上了。
謝知筠對上衛英的目光,十三年過去,一個失去了母親,一個失去了丈夫和孩子,可那一日青鶴山的大雨,那些該死是山匪,還是讓他們痛失所愛。
“姑母查到了對嗎?”
謝知筠聲音很輕:“當日那個要過山路的氏族就是謝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