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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邀月這一次倒是沒有得意,她很平靜開口:“同我講一講。”
謝知筠沉默了片刻。
“我不知道要怎么說。”
她不是不想開口,她今日來高陽郡主府,就是想跟傅邀月談心的,但話到嘴邊,她卻不知道要說什么了。
傅邀月安靜想了一會兒,才問:“同衛戟有關?”
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對方的心思是最好猜的,謝知筠一點都不意外。
“是關于他的。”
謝知筠這一次不用傅邀月猜了,她直截了當回答:“邀月,我覺得我可能喜歡衛戟。”
傅邀月猛地坐起身體,她用那雙狐貍眼看著謝知筠,滿眼都是驚喜。
“這是好事啊念念,”傅邀月道,“這年月有多少人成婚之后成了怨侶,你喜歡衛戟,這不是大好事嗎?”
謝知筠卻低下了頭,沒讓傅邀月看到自己的復雜心思。
“這有什么不好的?”
傅邀月道:“你怕衛戟不喜歡你?怎么可能?”
謝知筠卻問:“怎么不可能?”
“我性子這么硬,從來不肯低頭,剛成婚的時候又對他那么兇,他如何會喜歡我呢?”
傅邀月簡直是在看傻子。
“我的天啊,衛戟可真厲害,天底下居然有人能讓伱這謝氏大小姐患得患失。”
“衛戟就那么好?”
謝知筠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就連脖頸都泛起一片粉色。
“衛戟如何不好?”
“我其實都知道的,這鄴州的未婚閨秀,人人都想嫁給他,他可是鄴州的大英雄。”
到了傅邀月面前,謝知筠卻是從未有過的坦蕩。
這些話她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同衛戟開口,只能藏在心里,暗自琢磨。
傅邀月卻知道謝知筠為何如此。
她是看著謝知筠被謝淵逼著長大的,她從來沒有過悲春傷秋,沒有過少女懷春,甚至從來沒想過未來。
她一直努力,讀書習字,還要管家算賬,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操心,她生來要成為合格的當家人,所以她不知道要如何作為小媳婦。
可她現在已經成婚了,有了夫婿,有了新的家庭,也有了更好的未來。
傅邀月由衷替她高興。
“念念,”傅邀月握住她的手,認真道,“在婚姻里,沒有什么應不應該,般不般配,也沒有什么一定和肯定。”
“人都是在變的,你患得患失,怕衛戟不喜歡你,可你是否問過他呢?或者他親口說過不喜歡你?”
這倒是沒有。
謝知筠搖了搖頭,她輕輕咬了一下下唇,面上更紅。
傅邀月頭一次看她這般羞赧,不由嘖嘖稱奇。
“以后我還是要去府上拜見一下衛少將軍,真是人中龍鳳啊,能把你迷成這樣。”
“邀月!”
謝知筠終于扛不住了,出聲制止她。
“好,你繼續說。”
謝知筠嘆了口氣。
“我覺得衛戟可能不討厭我,他剛回鄴州,同我說很想念我。”
傅邀月沒開口,安靜聽她繼續講。
謝知筠道:“這些稍后再議,他喜不喜歡我,我們的日子都能過得很好,可我害怕了,邀月。”
她對這段婚姻有信心,對衛戟的人品也有信心,即便到了白發蒼蒼的時候,衛戟也只是有一點點喜歡她,她也不覺得難過。
畢竟兩個人已經牽手走過漫長的歲月,一起度過了美好的一生。
她唯一害怕的是,兩個人不能一起走到盡頭。
謝知筠低下頭,她看著自己纖細的手指,仿佛回憶起五歲時靈堂里的冷寂。
“年少時候,我很喜歡父親和母親,但是母親卻還是離開了我。”
“而父親也從此變了,他不再是原來那個和藹的父親。”
謝知筠悶悶道:“邀月,若是我的喜歡會讓衛戟失去性命,或者變成他自己都厭惡的人,那我真是罪該萬死。”
傅邀月嘆了口氣:“念念,伯母的死是意外,你應該怪那些匪徒,不應該怪自己。”
謝知筠沒說話。
在她心底深處,她知道這件事不怪她,可從小到大,每當對上父親那雙淡漠的眼,她都能想起五歲時的那場噩夢。
當時她哭著鬧著要找母親,想讓母親起來陪著她,父親卻冷冷地說:“若不是你非要去燈會,你母親就不會死了。”
他每次冷冷看著她的時候,謝知筠都覺得他在怨恨自己。
十幾年過去,那個眼神深深扎在她的心底里,午夜夢回的時候,她總會被噩夢驚醒。
“可萬一呢?”
謝知筠聲音很低:“萬一我真的是個掃把星呢。”
小時候害死了母親,后來又害死了衛戟。
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念念!”傅邀月伸出手,狠狠戳了一下謝知筠的額頭。
“念念你現在不是你了,”傅邀月訓斥她,“以前你在族學,哪怕生病請假,你也從來不落下課業。”
“你干什么都要比別人好,做事情從來認真仔細,你告訴過我的,你比任何人都強,也比任何人都努力。”
“你怎么變成膽小鬼了呢?”
謝知筠呆呆看著傅邀月。
“哪怕最后,”傅邀月狠心說,“哪怕最后,衛戟可能真的出了意外,但你們一起度過的甜蜜時光,一切恩愛過的一切,難道也都會消失?”
傅邀月閉了閉眼:“當年成郎病弱,我們也依舊幸福,哪怕最后我們天人永隔,我都不覺得遺憾。”
“因為我們畢竟幸福過,在他過世之前,我給了他最完美的新婚生活,”傅邀月道,“念念,瞻前顧后,畏首畏尾,反而會害了你,也害了衛戟。”
“再說,誰不會死呢?我同你從小一起長大,你若真是掃把星,為何我過得這么好?”
“不要怕,不要慌,你就做自己就好了,”傅邀月握住她的手,認真道,“你坦誠告訴衛戟你的心思,好好愛他,好好對他,然后努力讓他也愛上你。”
“這是多么美妙的佳話啊。”
“怕什么呢?”傅邀月道,“你都不怕謝伯父,為何會怕衛戟?”
謝知筠一下子便茅塞頓開。
她抿了抿嘴唇,看著傅邀月笑了。
“多謝你邀月。”
“我知道要如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