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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家之后,謝知筠還是有些心神不寧。
賈嬤嬤見她精神不濟,小心問她:“小姐,這是怎么了?今日的審問沒有結果?”
謝知筠搖了搖頭,她輕輕咬了一下嘴唇,問賈嬤嬤:“衛戟說他過陣子要剿匪。”
賈嬤嬤微微一頓,雖然心里也有些擔心,但臉上卻沒展露出半分。
“小姐,姑爺是將軍,是天地間難得的英武兒郎,是八州百姓的大英雄,這么多年,姑爺隨著國公爺南征北戰,大小戰役百余起,早年多少慘烈的戰事都能活下來,不過是去剿匪,那匪徒還能有毫無退路的叛軍厲害?”
這倒是了,有賈嬤嬤這番勸導,謝知筠也略有些安心,她原本想今日再試試入夢,但謝知行今日還住在春華庭,謝知筠最終作罷了。
反正衛戟不是立即就啟程,還是有時間的。
今日晚上衛戟回來的時候,就告訴了他們一個好消息,王二勇抓到了。
但王二勇的舌頭都被人割掉了,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謝知筠問:“是在哪里找到的?”
衛戟道:“鄴州邊上的棗樹鎮中有個泔水坊,這些年一直做鄴州城里的泔水生意,士兵們排查的時候在泔水坊的后廂發現了王二勇,王二勇剛被割了舌頭,整個人病懨懨的,即便被抓回來也時日無多了。”
謝知筠若有所思:“看來,這一次的計謀是王二勇自己謀劃的?”
衛戟還未說話,謝知行倒是搶答了。
“阿姐,也不一定啊,說不得是他這一次沒辦好差事,咱們一家三口都安然無恙,糧食也沒搶走多少,所以他的上峰懲罰他,自覺不好把他偷運出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割了他舌頭留他一條命。”
謝知筠和衛戟不約而同看向他。
謝知行挺起胸膛,還有些得意:“怎么樣,我說的對不對?”
衛戟忍不住笑了。
他伸手在謝知行肩膀上拍了一下,道:“不錯。”
謝知行就得意地笑了起來。
謝知筠卻不給弟弟面子,直接道:“不,你說錯了。”
“啊?”謝知行的笑容僵在臉上。
“幕后之人是間諜暗探,他們收買內奸,就是為了探聽鄴州城的機密,探聽衛氏的動向,一旦得知內奸無用,你說他們會如何做?”
謝知行垮了肩膀。
“會直接殺了。”
謝知筠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說到這里,她有些口干舌燥,不自覺看向了衛戟。
她什么都沒說,衛戟卻懂了。
他接過話茬,替夫人教導小舅子。
“王二勇割了舌頭一事,可以看出三點。”
謝知行:“……”
衛戟道:“一,王二勇發現事發,所以他謀劃了這一系列的事,為的是保住自己的命。一旦詳查,第一個就要查到他身上,介時兩方都不會放過他。二,因為沒有幕后主使的支持,所以他這一次行事倉促,動手的只有他麾下的那幾個心腹,故而整個計劃漏洞百出,甚至還把他能調配的死士全部暴露出來,最后布置的陷阱也很粗糙,根本要不了我的命。”
衛戟一字一頓,聲音平穩,不帶一絲感情。
不知道為何,謝知行就是覺得心底里發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衛戟的眼眸一直落在謝知筠身上,根本就沒管小舅子聽沒聽懂。
“第三,王二勇藏在了泔水坊里,起初還是盼著能逃走的,但當他聽到士兵搜村的聲音之后,他就自己把自己舌頭割了。”
“他要保住自家妻子兒女的命。”
謝知行不由坐直了身體。
他愣愣看向衛戟,似乎沒有聽懂他最后那句話。
這世間的殘酷,他剛看到冰山一角,自以為自己還能撐得住,可當那巨大的冰山一點一點出現在他眼前時,他還是會忍不住驚懼戰栗。
謝知筠替衛戟倒了杯茶,自己接過了花頭。
她聲音溫柔,語氣也很平緩,但話中的殘酷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王二勇之所以不帶走妻子兒女,就是因為他清楚衛家軍的德行,知道少將軍不會隨意殺害無辜之人,即便當了叛徒,他也一直堅信衛氏的人品。”
“但他不相信那些人,不相信他們會信守承諾,不去傷害他們,所以他主動割掉了自己的舌頭,以此明志。”
他用自己的舌頭和命告訴那些人:“我一個字都不會說,你們也不要傷害我的妻子兒女。”
當鍘刀即將落下的時候,他才想起來要去信任誰。
謝知行心里悶悶的,他有些不解的問:“那些人真的會放過王家的人嗎?”
這個問題,謝知筠無法回答。
但衛戟卻開了口:“此事結束后,王家娘子和一雙兒女會改名換姓,他們會在幾個月后成為另外的人,通過商隊到達銅川,并在銅川被人騙走全部的家當,從此成為銅川城的守城人。”
“衛氏要保的人,不會留下任何紕漏。”
稚子無辜,王家娘子也沒有大罪,這一切都是王二勇一人所為。
他用自己一條舌頭,努力奢望全家平安,也用自己的命,求了衛氏的仁慈。
他不求原諒,不求妻子骨肉能長久活著,只要一個機會而已。
謝知行問:“那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嗎?”
衛戟淡淡笑了:“是啊,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謝知筠看向衛戟,見他目光里透著光,好似白日的暖陽一般讓人溫暖。
她大抵明白,王二勇不會做沒有準備的事。
舌頭沒了,可他還活著。
謝知筠安下了心,她看向謝知行:“好了,如今你也都知曉了,這些事便壓在心底,不許同任何人說。”
謝知行果然忘了王二勇的秘密,他不滿道:“阿姐,我又不是傻子,我如何會對外人說呢。”
他嘀咕一句:“再說,我也不認識什么外人。”
謝知筠把湯碗往前推了推,讓他閉上嘴,然后也給衛戟盛了一碗湯。
濃香的雞湯推到眼前,衛戟抬起眼,卻看向煙火之后的那個人。
蒸騰而起的霧氣遮不住她的臉,擋不住她的眼。
衛戟看著她,沖她點了點頭。
謝知筠明白了他的意思,也頷首示意。
謝知行:“……”
謝知行哼了一聲,當我不存在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