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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氏就仿佛世外桃源,未曾經歷過戰爭,也沒有感受過苦難。
就連十三年前的那一場生離死別,謝知行也一無所知,那年他也不過只是個兩歲稚童。
而今他忽然直面人間險惡,雖早就做好了準備,可心底深處還是有被背叛和傷害的鈍痛。
不過,謝知行畢竟年輕氣盛,他在短暫的頹喪之后,很快就振作起來。
“姐夫,我想知道事情的全部。”
他認真對衛戟道。
衛戟思忖片刻,才道:“今日事發之后,我回到州牧府,立即安排人去看管住品讀齋,那個名叫小周的書童并未逃離,他依舊在品讀齋忙碌當差。”
“后來看到了先鋒營的精銳搜查,他才害怕,自己主動招了供。”
謝知行自嘲一笑:“他倒是聰慧,也沉得住氣。”
這個小周確實是個人才,事發之后他不僅沒有跑,依舊按部就班生活,甚至就連那二十兩銀子也原封不動,就藏在他家中的床榻下。
“當時由吳城親自審問他,問他此事的前因后果,他根本不用刑訊,直接就招供了。”
“根據他的供述,你來到品讀齋第一日,就有人往他家中塞了一張紙條,上面寫了在郊外的送別亭處留了東西,他若愿意替他們辦事,就去取回。”
“小周去了之后,就看到了早就準備好的馬鞍和這一袋銀錢。”
“他看了看,覺得此事并不難,就一并取走,回去后暗中等待,在昨日,他收到了新的命令。”
“也就是這個命令,讓小周知道如何行事。”
衛戟道:“小周很聰明,他把所有的紙條都留下,你自己看吧。”
謝知行接過紙條,跳過第一張,直接看了第二張。
他給謝知筠讀:“待謝二騎馬出門用,事成老地方取銀。”
謝知行是謝氏宗族嫡長子,但他上面還有個庶出的兄長,是二堂叔的兒子。
謝氏子侄男女分開序齒,所以在謝氏這一輩中謝知行行二,謝知筠行一。
無論在哪里,謝二都是指的謝知行。
謝知行讀完了紙條,不由深思起來,謝知筠就替他道:“如此說來,今日是巧合了?”
外人不知謝知筠千叮嚀萬囑咐不讓謝知行騎馬,而謝知行來了品讀齋之后,也并未有機會外出,故而無人知曉他被長姐勒令不能騎馬。
謝知行確實還有些稚氣未脫,但什么母親托夢之類的事,他卻也知道不能往外說,故而幕后主使是根本不知這點的。
謝知筠看向衛戟:“他們為了保險起見,為了把一切都偽造成意外,所以只能在馬鞍上下功夫,卻并不敢真的對謝知行動手。”
“畢竟父親再是文質彬彬,客氣守禮,也不能任由親生兒子被人害死。”
說到這里,謝知行也明白過來。
“若非阿姐今日出了意外,我也不服想要騎馬出城,這一切看來當真是意外了。”
謝知筠微微蹙起眉頭。
線索放在這里,無論怎么看都是巧合,但她心底總覺得有些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畢竟,小周是特地換的差事。
思及此,謝知筠看向衛戟:“那小周可知道是誰收買的他?”
衛戟搖了搖頭。
他面容冷肅,眼神里都透著冰冷的光:“這些人不過是陰溝里的老鼠,從來見不得光,他們做著世間最卑劣事,從來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謝知筠也知曉事情不會這么簡單,但那場噩夢確實已經過去,謝知行沒有摔斷腿,依舊健康地活著,對于謝知筠來說,這已經是天大的喜事了。
不管那預知未來的夢因何而來,又是如何出現的,但它確確實實救了方嫂的命,也救了謝知行的命。
謝知筠微微松了口氣,她端起茶杯,對衛戟鄭重道:“今日多謝小公爺救我姐弟性命。”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但救命之恩卻不能一字不提,謝知筠的眼神真摯,眼睛里有著最純粹的感謝。
衛戟微微一頓,他深深看她一眼,跟著端起茶杯,同她輕輕碰了杯。
“夫人,這都是為夫分內之事,以后莫要說謝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明明是那么尋常的對話,但謝知筠還是覺得心頭溫熱。
她低下頭,把熱茶一飲而盡,整個人都舒緩過來。
衛氏的事,此刻不便同謝知行講,謝知筠想了想,便道:“阿行,之后你去品讀齋,要謹言慎行,仔細觀察,我懷疑幕后之人能知曉品讀齋的許多事,亦或者同謝氏有關。”
她聲音驟然冷淡了下來。
“父親對母親一往情深,膝下只有我們一雙兒女,若我還未出嫁道還好說,但如今我已是衛氏宗婦,便不能繼承謝氏,你且想一想,如果你死了,謝氏會由誰繼承?”
謝知行整個人都愣住了。
即便方才聽了姐姐姐夫說那么多話,他清晰明白外面有數不清的危險,可他從來都沒想過,危險竟是源自于謝氏族內。
謝知行垂下肩膀,整個人同霜打的茄子一般,一下子便又頹喪起來。
“自家人,為何要害自家人呢?”這一次,他不用衛戟點撥,自己倒是明白過來,“說來說去,利益比親情更重要。”
百年氏族,枝葉繁茂。
謝氏三代以內旁支男女子弟,加在一起足有二十,謝知行并非是其中最優秀的那一個。
但他運氣好,托生在了族長家中,成了嫡長子。
若無意外,以后謝氏的重任也要落到他身上。
那些自詡比他強的人,如何會甘心呢?
謝知筠看他蔫頭巴腦的,心中雖然有些心疼,卻并不想勸他。
人總得長大,如今這樣的局面,即便在鄴州也并非是絕對的安全,謝知筠希望謝知行能自己站起來,立身于世,在亂世中好好活下去。
所以,他需要盡快成長起來。
這一次危機雖然致命,卻并不一定是壞事,最起碼,謝知行用于明白他今日所擁有的一切,只不過是他運氣好罷了。
這運氣哪一日突然沒了,他就再無立足之可能。
衛戟看著面容淡然,眼神堅定的謝知筠,突然明白謝知行之前說過的話。
他說:“阿姐跟父親其實很像。”
他終于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在心狠上,確實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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