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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之前還是沒有的。
姬無鹽抬著的手緩緩落下,輕輕覆于對方被打理地一絲不茍的發頂,只覺五味雜陳。她吸了吸鼻子,輕聲喚著,“兄長……我、我……我是不是很差勁?”
聲音里,明顯帶了哽咽的音調。
上官楚一下就慌了。他本來只是鬧著玩的,沒想到小姑娘突然這樣“煽情”,連忙縮了腦袋手忙腳亂地哄著,“哎、哎……怎么了這是?我就是說說的,怎么還動真格了?咱們家的小丫頭那么好、那么厲害,誰敢說差勁?嗯?”
小姑娘癟癟嘴,看著上官楚的腦袋,“可是……之前沒有白頭發的……”
上官楚摸摸她的腦袋,笑著解釋,“就是前陣子忙了些,沒時間睡覺,這不,就長了幾根白發,本想著拔掉的,只是想了想又覺得算了,左右年紀也不小了,有幾根也正常。瞧把你給緊張的。”
姬無鹽側目看他,神情復雜卻沒有說話。
她和上官楚之間太熟悉了,一起長大的兄妹,熟悉到自認為閉著眼睛都能知道對方哪邊眉毛更高幾分,于是便愈發鮮少會仔細觀察對方眼角是不是多了幾條細紋、頭發里是不是摻雜了幾根白發——歲月帶來的變化被鑲嵌進每一個毫無所覺的細枝末節里,彼此只覺得對方還是當年模樣,也永遠都是當年模樣。
可驟然抬頭時,才發現華發已生。
自是百感交集。
她雙手捧著茶杯,指尖無意識摳著杯壁,喃喃低語,“祖母不喜歡燕京城,為了我才千里迢迢來的,陳老的腿也不適合在這里過冬,我昨晚瞧著他走路有些變扭,寂風爬他腿的時候他將寂風抱在了另一條腿上,想來到底是未曾完全康復,此處冬季陰冷,也不利于康復。大家為了我在這里守著、陪著、掛心著,如今又遇到了這勞什子的疫病,我、我……想來我是真的極差勁的。”
腦袋上被打了一下,很輕。
上官楚到底是舍不得打重了,打了之后又揉了揉,小丫頭和他不一樣,總不肯好好梳頭,一根簪子輕輕挽著,摸起來松松軟軟的很是舒服。他懶懶笑道,“外祖母是來看外孫女婿的,目前為止她雖然不舍得你,但對這個外孫女婿還是很滿意的,何況多年未見的老友在這里,她們這個年紀說句不好聽的,已經是見一面少一面的,這次回去之后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今次多見見,也算是無憾。陳老就更不用說了,他的心結在這里也算是解開了,還收獲了一個半路來的便宜徒弟,聽說那些不好傳授給沈洛歆的,他也已經有了決定好的接班人……”
“你看,他們可不僅僅只是為了你在這里蹉跎著。何況外祖母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她素來和祖父不對付,這件事在她眼里就是上官家的家事,她就算讓人綁了祖父給你送來也絕不會為了上官家親自走這一遭,說到底,她呀,有自己的考量。”上官楚拍拍傻愣愣的小姑娘,“那句話還給你,你呀,就是關心則亂。”
她仍低著眉眼摳著手中茶杯,乖乖巧巧地任由對方摸自己腦袋,像一只趴在太陽底下有心事的貓。
“姑娘。”慶山從外頭進來,見著上官楚有些意外,又道了句,“主子……潭州那邊來信,給姑娘的。”
潭州?那便是父親或者母親寫的,上官楚擺擺手,示意慶山直接給姬無鹽,轉首才問,“你寫信回去了?”
姬無鹽接了信,信是父親寫來的,她一邊拆著一邊頷首,“陳家野心太大,攀附了皇家還要去古家插一腳,若是旁的事情便也罷了,偏偏是聯姻。聯姻便也罷了,偏偏是古厝……我便請父親先去使些絆子,免得他們以為古厝是個好說話的就能由著他們搓圓捏扁的。”
古厝是個好說話的?
上官楚只覺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古家那樣的爛攤子他都能快刀斬亂麻地收拾妥帖,常年陪著這小公主吃喝玩樂,古家那幫老家伙愣是一個屁不敢多放,由著古家的實際掌權人游手好閑地自貶身份當人姑娘的貼身隨從……就這樣的手段,古厝是個好說話的?呵……要他說,這次的婚事也古怪,指不定古厝那小子就是以身為餌,密謀什么大舉動呢!
上官楚端著茶杯老神在在地抿了一口,發現涼了,隨手潑到了院子里,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有一搭沒一搭地這么抿著,隨口說著,“你問也沒問古厝自己的意思,也該是娶妻的年紀了,人家興許樂意著呢!你這隨隨便便就棒打鴛鴦的,不合適。”
姬無鹽一邊看信,一邊側目瞥他,那眼神跟看傻子似的,“若他自己樂意著,古家那老東西何必囚著他,若他未曾被囚禁,怎么可能自從回了古家之后就跟石沉大海了一般杳無音訊?”
此話甚有道理。
但上官楚卻仍然覺得,就憑古家老爺子那點兒只知道開枝散葉的花花腸子,想要囚禁羽翼早已豐滿的古厝還真有點異想天開。古厝那小子……憋大招呢!也只有小姑娘真的覺得古厝是個好說話到任由別人你搓圓捏扁的人,他也懶得提醒,隨口問道,“父親信中寫什么了?”
“哦……”姬無鹽隨手將看完的信遞了過去,才淡淡說道,“說是將陳家的藥材生意給截了,還動用了一些你的人手,喬裝成山匪,半道就把人家的藥材給劫持了,如今盡數送去了云州給陳老了。”
上官楚匆匆掃過,洋洋灑灑三頁紙,前面兩頁都在轉達父親自己以及家里人對小寧的思念、擔憂以及舐犢之情,最后一頁上半段寥寥數筆帶過正經內容,最后又裹腳布一般地問這個好、問那個好,甚至連王嬤嬤都問了,只……沒問到他兒子身上。
“就這啰里啰嗦的習慣還是和往日一般無二,只是這劫人藥材發橫財的習慣,比起往日作風明顯兇狠了不少。”他如此評價,擱下手中信紙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