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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洛歆雖搖頭表示自己并非阿壽家的親戚,但這般異常沉默拘束的樣子,卻又顯得頗為古怪。
“姑娘……我瞧著姑娘有幾分面熟,想來之前是見過的。姑娘是這燕京城中人士吧?”薛大娘又上前兩步,將沈洛歆拽過來一些,才附耳悄聲說道,“姑娘,大娘我瞧著你面善,才同你多說幾句,這阿壽家呀……可去不得!”
對著熱心的長輩,饒是這會兒心事重重的,沈洛歆也多了幾分耐心與笑意,“我知道的,這不,封條還貼著呢嘛……”
“哎喲,我指的可不是這個。”薛大娘愈發緊緊攥著沈洛歆,聲音壓得低低的,一邊四下張望,一邊賊兮兮說道,“這些話我可從未沒同別人說過啊!大娘我就是瞧著你面善,才同你說這許多啊,你可不能往外頭說去,可曉得不?”
坊間傳聞、小道消息大抵都是如此八卦著的,一定要著重表達一下“我只同你說了,你可不能再同別人說”這樣的意思。
沈洛歆對一些市井流言其實沒什么興趣,也不覺得在這樣一個逢人就覺得對方面善的大娘身上能得到什么真正有用的消息。但她還是附和點頭,應道,“是,您說……”
她實在客氣,反而讓薛大娘跟著不好意思了,“你這丫頭,跟大娘我還‘您"啊‘您"的,大娘我是個粗人,可不講究那套!不過你都這么客氣了,大娘我就應該提醒你了,這阿壽家啊,如今可不能去!且不說這不清不楚的疫病,就說前兩日吧,夜間我瞧著……有鬼!”
有鬼?沈洛歆輕嘆一聲……果然,也就這些鬼怪言論。作為穿越人士,她自然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說,但也說不上有多失望——本也沒有寄希望于此。正準備說些客套話就告辭離開,電石火花間,她豁然抬頭,一把拽住這婦人,“大娘,你……你們這懷德坊里,可有其他人染了疫病?”
本來文靜落寞的小姑娘,一瞬間像是突然活過來了似的,抓著你胳膊的手跟鉗子似的,掙都掙不開,薛大娘也是嚇了一跳,下意識搖頭,“沒、沒……”這小姑娘是怎么回事?莫不是犯了什么病?失心瘋?
沈絡歆卻是一瞬間茅塞頓開——阿壽就住在這懷德坊,這條巷子是他回家的必經之地,每日里來來去去,這么窄的巷子,遇著迎面走來的相鄰,總要停下打個招呼或者寒暄幾句,聽說阿壽他娘是個幫人洗衣的,接觸的人便更多了,為什么……整個懷德坊、整個燕京城至今為止都沒有聽說其他人感染這疫病?
這病到底從何而來,又為什么似乎已經憑空消失了?除了眼前貼在這扇門上的封條證明著這里曾經消失了兩條人命、查到了那些染了疫病的用具之外,還有哪里能夠證明這座城市遭遇了疫病攻擊?
如若沒有,那如今被關在大理寺的人是不是就能回家了?許四娘……是不是就安全了?之前在綢緞鋪子里聽到的關于許四娘病了的消息,是不是也是……假的?
只這般想著,她便覺得心下狂跳,一聲、一聲,強勁而有力的心跳……那些迷茫的、黑暗的、甚至是有些令人絕望的盡頭,仿佛終于出現了觸手可及的曙光。為了抓住那道曙光,為了心底那點對絕處逢生的期許,她驀地攥緊了薛大娘的手,聲音都幾乎尖銳到破碎,“當真沒有?!”
“你這娃娃怎么回事?”小手臂被攥地生疼,薛大娘頓時也有些不樂意了,繼續重申道,“我說了沒有便是沒有,難道你還黑心腸地盼著我們這些人出事呢?!”
“就是就是,咱們見你小姑娘家家的站在這里可憐兮兮的,好心好意出言相勸,你這娃娃怎么可以這樣?”
“就是就是!你瞧瞧你自己這般死死把人拽著的樣子,這薛大娘子的胳膊怕是要折了咯!”
這些個大娘你一言我一語地維護著薛大娘,沈洛歆這才發現自己的舉動委實有些不合適,連忙收了手,連連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晚輩沒有那個意思,晚輩就是、就是開心……”她是真的開心,曙光觸手可及,心底有了隱約的期待,這種心有所期的感覺令人松快。
薛大娘聽她這么說,一邊揉著手腕一邊打量對方,瞧著的的確確是有幾分面熟的,只是實在想不起來是哪家姑娘。
但這姑娘看著也的確是個實在娃,當下便也信了她說的話,語氣也柔軟了幾分,苦口婆心地說道,“你這丫頭,小小年紀看起來卻似滿腹心事的……大娘我問多了便也是多管閑事。旁的我也不多說了、也不多問了,只同你多說一句,這阿壽既同你非親非故的,往后這地方還是少來……不是說官府查封的事情,是我真的瞧見了不干不凈的東西,黑乎乎一團,半夜三更進了這后院……我家那口子也瞧見了!”
說得有模有樣的。
沈洛歆微微一愣……心下已經起了一探究竟的心思。
一旁一年輕娘子頓時“阿喲”叫了一聲,“可是那夜?就那夜!月亮很圓,大抵不是十五便是十六那晚?我不知怎地,那晚總翻來覆去地夢魘著,就起身走走,就突然瞧著一黑影,‘嗖"一下地,就從半空中過去了,起初以為是一只黑貓,可后來想了想,哪有那么大的黑貓喲!莫不是只貓妖?”
“對對!就那晚,好大一銀盤掛上天!”薛大娘連連點頭,又轉首叮囑沈洛歆,“姑娘,實在不是大娘我多管閑事,更不是大娘我故弄玄虛,你也聽見了,可不是大娘我一個人看見了啊!”
若是鬧鬼,沈洛歆自是不信的,可說得這般有模有樣的黑色身影,想來便是一些作女干犯科見不得人的事情,如此……自是信的。
只是諸多心思悄然掩下,她頷首道好,“多謝大娘提醒,我曉得了。”乖巧極了。
薛大娘這才連連點頭,又掏出一小把瓜子,想了想,又丟回去一些,這才擱進沈洛歆掌心,笑呵呵地自賣自夸,“嘗嘗,自家炒的。若是喜歡,來薛記瓜子找我薛大娘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