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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秋看不明白,便問姬無鹽,太子這是何意?
聽說連救命之恩的陸江江都沒去探望過,風塵居的百合姑娘那邊也沒有書信,卻獨獨送了姑娘這一封。
姬無鹽斂眉淺笑,笑意卻未達眼底,深涼深涼的,“大抵,某些時刻,讓他覺得我像極了他的……故人。”
不管是疑心還是興趣,總之,如今的自己,在李裕齊那里大約能算得上半個獵物。
姬無鹽緩緩走到窗前,看著窗外月色如銀輝瀉地,她微微仰了臉,未覆面紗的容顏沐在這月色里,宛若上好的白玉,半分瑕疵瞧不見。
她細聲呢喃,“我心……甚慰。”余音散進風里,宛若古老的嘆息。
同一片月色下。
城外密林之中,有數道黑色身影快速掠過,停在了密林中一處獵戶小屋的門口。密林里常有這種小屋,供往來獵戶們稍作休息,擱著一些不容易腐壞的吃食和治療外傷的藥材,平日里鮮少有人往來。
為首那人,一方紅巾蒙著臉,露出的上半張臉如同丑陋的枯樹皮拼接在了一起,還能看到手法粗劣的針腳,斜斜穿過鼻梁,眼睛細長,左眼完好,右眼瞳孔卻是可怕的蒼白色。
這樣一個人,即便青天白日之下都覺得森然可怖,莫說這深夜密林之中伴著幾聲不知道何處傳來的鳥叫聲……
便是看了太多次這張臉的手下們,也紛紛低了頭。誰也不知道常年被紅巾覆蓋的另外半張臉長什么模樣……
“抓一個婦孺抓不到,你們同我說對方行事縝密,說她住去了御史大夫家,平日里又深居簡出,不好下手。那成,我該讓你們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那人聲線低沉,倒是意外地有些好聽,目光冷冷一掃低著頭的手下們,“多久了?你們自己說,多久了?抓到人了嗎?”
“那姑娘跟泥鰍似的……您又說要抓活的……”有手下低聲辯解。
“確實……古靈精怪的,而且對城中的大街小巷也太熟了,一個轉身就不見了……”
“還有那姬家,也是古怪,一入夜就跟個迷宮似的……看著不大,就是怎么也找不著地方,邪門!”
一個抱怨了,剩下地紛紛附和,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起初那人還耐心聽著,漸漸地有些聽不懂了,“等等,什么姬家?怎么又冒出來一個姬家?”
“沈家那丫頭如今住在東郊姬無鹽的宅子里,就風塵居那個不太露面的琴師。”
男人細長的眼危險地瞇起,語速漸緩,“你們的意思是……一個姑娘,一個琴師,你們就搞不定了?還邪門……我看你們才邪門!一大幫男人,孔武有力的男人,搞不定兩個小丫頭!倒也真厲害,還有臉活著,還有臉站在這里同我抱怨……”
“我今日就是來告訴你們,主已經大發雷霆了,是我!替你們求情,讓你們活到了現在,但若是你們還辦不好,莫說你們,就是我……也得死!”
男人俯視著聞言瞬間跪地的手下,厲聲呵問,“可明白?!”
“明白!”整齊劃一,響徹夜空,驚醒了樹上夜宿的鳥兒,撲棱著翅膀飛走了,有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很快又恢復平靜。
男人垂眼看著,蒼白色的瞳孔里,隱約看得到褐青色的瞳孔沿著視線所落的方向移動,半晌,他一聲不吭轉身離去。
跪著的手下們細數著腳步聲一直到聽不見了,才倏地呼出一口氣,紛紛從地上爬起來,拍胸脯的拍胸脯,抖腿的抖腿,“嚇死了嚇死了……”
“哎,你們說,當家的這臉是怎么回事?”
邊上立刻有人板臉呵斥,“新來的吧?不要命了,敢背后這樣議論?走了走了,該干嘛干嘛去。方才沒聽到嗎,再抓不到那小丫頭,有咱們的苦果吃!”
“說起來那姬家是真邪乎,上回我在里頭兜兜轉轉了一晚上,別說沈家小妞的門了,連大門在哪我都找不著了!可天一亮,我猛一回頭,又發現自己壓根兒就在圍墻腳下呢……你們說邪乎不?反正那姬家我是不想去了,你們誰愛去誰去!”
“真、真這么邪門?”這情況著實有些滲人,加之此刻密林幽森,愈發地讓人起雞皮疙瘩,“小五,你前幾日不是也去過嗎,沒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被叫作小五的那個,訕訕一笑,“我、我進去沒多久,就被人打昏了,醒來的時候天都大亮了……所以……”
他摸了摸腦袋,沒說下去,但大家都聽明白了——說白了,還是對方手下留情才留了條性命。
這姬家,著實邪門。這是在場所有人一致的觀點。
“反正,當家的只是要咱們抓沈家丫頭,咱們還是避開那邪乎地兒吧,莫要惹惱了人家,悄悄把咱們辦了……”
“的確是這么個理兒。走走……時辰不早了,早些回去睡吧,明日再好好想想該如何行事。”
“回了回了……”
密林之中,錯落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周遭恢復了安靜,只偶爾一兩聲鳥兒睡夢中的嘟噥。
月色靜謐而安詳。
卻有兩人從樹后走出,其中一人好奇相問,“姬家……真這么邪乎?”
另一人長了一張國字臉,不茍言笑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刻板,他顯然不是那么八卦的性子,聞言搖搖頭,沒說話。
對方又問,“主子這段時間似乎對姬家有些興趣,咱們……要稟告嗎?”
對方沒說話,背著手轉身離開。轉身之際,腰間銀白亮色一閃而逝。
似是習慣了他的沉默寡言,那人也不急,幾步跟上,自顧自絮絮叨叨地,“那處宅子是陛下送給主子的,你說,會不會是本來就有什么問題,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哪有那樣的神通……還是去問問主子吧?你覺得怎么樣?……哎,席安,你等等我!”
被叫作席安的男人仍沒有半點反應,只加快了腳步,半晌,忍無可忍,“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