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禵臉上漲得通紅,哼哧哼哧了半天,到底是把氣憋回去了:“那就由著他們鬧事?他們還攛掇著要罷考呢!”
雍正捏了捏眉心:“這件事從哪里鬧出來的?”
允禵畢竟十幾歲就在康熙朝辦差,倒也不是什么都拎不清的紈绔子弟,事情還是查得挺清楚的,立刻就回了。
“我查過了,明面上跳的那幾個人是廣西籍貫,但這幾個人成績原本也就不咋地,連舉人都是考了七八次才中,原也考不上兩榜進士。”
“實際上是河南考生里面有人先挑頭鬧的,這幫河南籍的學生對那田文鏡怨氣大得很。”
里頭不乏幾個成績不錯的,還有官宦人家出生的子弟。
雍正“嗯”了一聲,口氣稍微好了一些:“既然知道癥結所在,你就沒想過怎么解決?跑到朕這里來砸花瓶有什么用?”
允禵:……
允禵蒼白地解釋了一句:“我沒——臣、臣只是比劃的時候動作大了點,碰到花架子罷了。”
池夏看他憋氣的樣子,想起以前他混不吝地給自己和雍正找麻煩的樣子,毫不客氣地笑出了聲。
允禵差點就又要跳起來。
還是胤祥咳了一聲,把話題扯了回來:“鬧事的也是很少一部分,成不了什么氣候的。”
十年寒窗苦讀,但凡有希望能考中兩榜進士的,都不可能在這時候跟著鬧,巴不得躲得越遠越好,生怕被牽連進去呢。
所以那幾個挑頭的河南舉子,就藏得挺嚴實,就做著兩手打算呢。
鬧出結果來自然最好,鬧不出結果來,他們也不傷筋不動骨。
允禵自然也懂這個道理。
他皺眉:“但不管怎么說,殿試有人罷考,哪怕就只一個兩個,說出去也不好聽。弄得好似咱們苛待讀書人似的。”
“這些讀書人的嘴巴最煩人,一點屁事都能嘚啵嘚啵半天,沒毛病都能找點毛病出來,真要有人罷考,他們還不得大書特書?”
胤祥和雍正對視一眼,忍不住笑了。
允禵眼皮抽了抽,一臉酸的牙倒的表情,偏又不敢真的吭聲。
池夏日常也被雍正和胤祥天天秀默契秀恩愛,忽然對他有了一絲“物傷其類”的意味。
反倒給他出了個主意:“鬧得兇的你直接給他永久取消考試資格不就完了,告訴他,不想考以后都別考了。”
允禵:……
那不就相當于革了人家的功名么?
允禵用一副“你認真的么?”的表情看了她一會兒,發現她還真是認真提議的,就有點無語了。
“皇后娘娘可知有功名在身的人上堂見官都不用跪?哪怕是革去秀才的功名,都是一樁極大的事,非犯了大罪也不會輕易用。何況這些鬧事的還是各地的舉子。”
池夏攤了攤手:“秀才怎么了?舉子又怎么?以前矜貴,以后未必矜貴。以后,有條件讀書的人會越來越多,也許百年之后,每個人都能有書讀。”
允禵一臉“聽你天方夜譚”的表情,自是不信。
這已經超出允禵的認知范圍了,池夏也不指望他信。
并不太在意他的表情,只認真道:“一個人該不該受尊敬,不是看他有沒有讀過書,而是要看他有沒有把讀的書用在對的地方,有沒有品德。”
“他們罷考,無非是因為皇上推行了攤丁入畝和官紳一體納糧當差,他們沒有特殊待遇了。”
“但如果只是因為多讀了幾本書,就想凌駕于其他人之上,自己不事生產,還要趴在百姓身上吸血,這種人,朝廷原本也不需要!”
允禵著實驚訝了一番。
他知道皇后近來都隨雍正一起臨朝聽政。
但他的確沒有想到,池夏進門不過一盞茶不到的功夫,聽了他們幾句話,他都沒說來龍去脈,她就能知道這些考生鬧事的來由和目的。
而且她居然比雍正還“狠”,別說妥協了,她甚至想連鍋都直接端起來砸了。
偏偏雍正和胤祥都笑著看她,絲毫沒有反對的意思。
允禵張口結舌:“真這么干?”
反正他這幾天被這些人鬧得很上火,要不是顧及朝廷的名聲,他還真想這么干!
胤祥失笑:“理是這么個理,干倒未必要這么干。太激進了一點。”
他打了個圓場:“皇上,田文鏡在河南的舉措臣也聽說了一些……原本攤丁入畝和官紳一體當差都已經推開了。”
“但去年他在河南搞丈量土地,稍有不從,就把那些官紳關進大牢。有些人甚至并沒有不從,只是比他規定的時間晚到了田間一些,他也一概以藐視新政的理由鞭打二十。這些手段,確實是過火了一些。”
池夏:……
那確實是過分了吧,有點矯枉過正了。
胤祥笑道:“臣的意思,禮部可以和刑部合作,臨時設個小衙門,專門受理學生的不滿,孰是孰非都有小衙門去裁決,若是說得出理由,拿得出證據,若確是田文鏡的錯,他也要受罰。”
“但若是誣告,或是不經這小衙門裁決就自己鬧事,甚至煽動別的學生一起鬧事的,就依皇后娘娘方才所說,不考便不考吧。咱們也不缺這一個官兒。”
池夏心服口服。
要不說人家是“常務副皇帝”呢,這措施,確實全面又細致了。
雍正點頭,瞥了允禵一眼:“聽到了?就按怡親王說的辦吧,往后不要一點小事就咋咋呼呼的。”
允禵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心說我倒也想放開手腳辦,你也得給我這權力不是。
但他想了想,也覺得這法子已經算得上盡善盡美了。
雍正又點了池夏:“你的科技學堂開課也有兩年了,胤祥記得讓禮部明年加開一次特別恩科,專招算學、物理和外語的缺。”
池夏連連點頭。
科技考試和科舉考試并軌是要從下一輪科舉考試才開始的。
但不妨礙加開恩科啊!
讓那些鬧事的舉子們看看,他們不想考,多的是人想考。
允禵:……
他收回剛才的腹誹,要說“狠”,那皇后還是比不過他家這兩位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