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雅這兩夜幾乎都沒有合過眼,被扎了一針后,到現在還沉沉睡著。
池夏微微嘆了一聲,讓侍衛給黎小勇稍微處理一下,換一身衣服。
劉裕鐸方才去看過,他是被人悶死后扔進廢礦井的,又在廢井的水里泡了一天一夜,想來樣子不會好看。
若是叫他的姐姐瞧見了,只怕是要心疼死。
“等處理好了,再告訴黎雅,”池夏對劉裕鐸苦笑:“劉大人再辛苦兩天,指個藥童看著她點,每天給她診兩次脈。”
劉裕鐸也覺得這一家子著實可憐:“娘娘放心,微臣一定盡心盡力。”
池夏估摸著隆科多那邊也差不多了,叫了劉裕鐸一起進去。
還沒進門就聽得里面慘叫連連,伴隨著口齒不清的話音。
池夏皺了皺眉,推開了門卻沒走進去,聽那叫“老黑”的人竹筒里倒豆子似的,一次把事情吐了個干凈。
“我說……我說……那小子太愛多管閑事了,我都叫他早點回去睡覺,他非要留下來,還滴酒不沾,說什么當值的時候不能喝酒……”
“我們跟他耗了半天,好不容易給他喝了一杯加了料的茶,把他弄睡著了,結果這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剛瞇過去半個時辰就醒了,還正好看到了我們搬礦石。”
他們好話都說盡了,先是說見者有份,分他一份錢,黎小勇怎么都不肯要。
他們又哄著,說就干這一次,實在是缺錢,干完就收手,黎小勇也不放松,還說什么真有困難可以借他們錢。非要他們把礦石留下,去跟總管自首。
他越說越猙獰:“我們已經求他了,他還要不依不饒,那我只能讓他閉嘴了!”
“他就和他那個姐夫一樣,死腦筋,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非要闖進去。”
如果這礦石運不出去,他就弄不到大煙。
背后的那些人可不是善茬,絕對不會憐憫他,他真的會死的!
隆科多皺眉。
他也是沒想到,居然還問出了點隱情,又讓人潑了一盆冰水:“所以葉岑也是你們害死的?”
“是他自找的!”老黑被冰水激地又尖叫了一聲:“別人都干得好好的,他非要多管閑事,說什么應該給每個礦井單獨算挖出礦石的數量,還跑去找管事說……”
如果每個礦井單獨計算,就必須要在入庫前過稱,他們就沒辦法從中截留了。
老黑忽然嚎啕大哭:“我也沒想害死他!我……我只是跟來收礦石的人說了這件事……叫他們想想辦法……”
沒想到不到十天,葉岑那隊人下礦井時就出了事故,死傷了好幾個。
他嚇得六神無主,知道這背后收礦石的人不但心狠手辣,還神通廣大,再也不敢動別的心思。
池夏捏緊了門框,指節都有些發白。
老黑痛苦地扯自己的頭發:“我知道的都說了,給我煙!快給我,我、我要死了!求求您……您大人有大量,給我吸一口吧。”
隆科多聽說過抽鴉片的人要想戒掉這鴉片癮是千難萬難,因為沒有大煙的時候就是生不如死,卻沒想到居然是這樣一副模樣。
一抬頭見池夏就站在門口,趕緊收回思緒起身。
“娘娘,這人已經都招了,不過他也不知道幕后的人到底是誰,據他說,每一回來收煤礦石的人都是喬裝打扮,來的也經常不是同一個人。”
幕后的人顯然沒有那么好挖,畢竟這基本上就等同于造反了,再謹慎都是正常的。
礦上的人能接觸到的,想來都是最底層的人。
“稍微給他一點鴉片,”池夏別開眼:“把葉岑的事問清楚……天亮了,礦上快要開工了,把他放回去,讓他還像平常那樣,等人聯系他。”
隆科多有點不確定:“娘娘,他這會犯了癮什么都肯說,給了他這……大煙,他未必真有看起來這么老實,萬一他向幕后的人通風報信……”
等老黑抖著手縮在角落里吞云吐霧完,又被人拖過來時,已經整個人都癱著了,臉上似哭非哭,似笑又非笑。
面上肌肉一抖一抖的,帶著點奇怪詭異的松弛。
池夏別開眼,讓人給他灌了一碗冷水:“按我們說的辦,你的一雙兒女,還能離開這里活下去。再跟著那些亡命之徒干,不用多久,你一家老小,一個人都別想幸免。”
她平靜道:“還有……我勸伱戒了這玩意,將來到了地下還能做個自在的鬼。否則,就算死了也不過是別人的鬼奴。”
她說完也沒再停留,讓劉裕鐸把剩下的鴉片都留給老黑。
劉裕鐸先還有些猶豫,怕這東西流出去會害了人,一看池夏的神情,頓時不敢吭聲了,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往外走。
池夏在小院里停下了腳步。
她隱隱約約聽到了撕心裂肺的哭聲。
還有藥童的驚呼聲。
劉裕鐸臉色一變,趕緊沖了過去。
池夏在院子里來來回回走了幾步,冬日的太陽雖然不那么暖和,卻也照得她有些睜不開眼。
在這一瞬間,她甚至有點想逃避。
太陽爬到正當空的時候,老黑一聲酒味地回了自己屋里,埋頭就睡覺。
他的妻子被這一身酒味熏得直皺眉,只當他是半夜跑出去喝酒作樂了,也不想搭理他,做了飯就領著孩子去菜地里侍弄大白菜了。
黎家姐弟倆的幾個老鄉只知道黎小勇失蹤了,早上一起來就有一個臉兒圓圓,看著就十分討喜的丫頭來幫黎雅收拾東西。
一邊跟他們打招呼:“各位叔伯兄弟好,黎雅姐姐要在我們院子里住幾天,我來幫他們收拾點東西。”
“哦,找著人啦?我就說,大老爺們哪能無緣無故走丟嘛。”
小丫頭點頭:“嗯嗯,有人給黎姐姐傳了口訊,說倉庫里有個叫十六的,拉著小勇陪他回老家一趟,要過幾天才回。”
“黎姐姐昨天著急上火,肚子里的小寶寶有點不舒服,正好我們帶了大夫,就留她住幾日。”
“好的好的,”幾個貴州老鄉連連點頭:“那可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小丫頭笑得眼兒彎彎:“沒關系,黎姐姐跟我們夫人投緣呢。”
幾個老鄉還感慨著黎家姐弟倆雖說沒了葉岑,但運道倒是不錯,總能遇著貴人,一邊嘀咕著,一邊去上工了。
這一夜的動靜仿佛是水滴落入大海,并沒有在礦上惹出任何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