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托于鄭元寧和“湖上明珠”號,東西兩面的叛軍足足耗了兩天,直到阿列克謝和布木恩已經到了前線,都未能有寸進,甚至沒能踏進第一條防守線。
阿列克謝原本還想著一到這里就能趕上他們踏平營地活捉彼得,甚至路上還幾次猶豫,對彼得到底是該就地格殺還是囚禁起來。
但他萬萬沒想到,馬車進入貝加爾湖畔,迎接他們的就是一陣炮響。
布木恩原本正被孕吐弄得頭暈眼花,掀開了簾子靠在車轅上喘氣,被這巨大的動靜一震,差點摔下馬車。
阿列克謝連忙把她撈進懷里:“小心點,你這兩天怎么吐得這么厲害啊?早知道就不帶你來了。”
布木恩看清外面的情形,頓時急了,根本顧不上身體上的這點不適:“怎么回事?戰線怎么還在這里?”
阿列克謝也覺得有點不對勁,叫停了馬車:“前線的指揮官呢?不是前幾天就說已經形成合圍了么?”
他的侍衛已經到前面打探了情況,把副將帶了過來。
副將是洛普欣娜家族的人,倒是十分忠心。
如實匯報:“皇太子殿下,思林將軍還在組織進攻,這三天來我們已經進攻了十幾次了,但是還沒能打進營地的防線。”
他解釋道:“前期的消息有誤,這營地里絕對不止幾千人,僅在咱們這邊戰線的兵力就有快一萬了。”
布木恩接過下人遞來的望遠鏡仔細看過,大驚失色,手一撐就跳下了馬車。
阿列克謝阻攔不及,只能跟著跳下來,看她跳下來后捂著肚子臉色一白,更是著急,氣急敗壞地拉住了她:“上帝,你是瘋了么?伱肚子里還有個孩子呢!”
布木恩甩開他:“睜開你的眼睛看看!再打不進去咱倆都得死無葬身之地,還顧得著這個?”
她前幾天在馬車上難受得厲害,有一半時間都在昏睡,沒怎么聽戰報,眼下仔細聽了,幾乎眼前一黑。
腹中的痛絲絲縷縷拉扯著,布木恩恨不得直接一副藥把胎墮了,深吸了一口氣,疾步往前走:“東岸的準噶爾騎兵到了么?”
副將點頭:“到了,不過……我們還沒到的時候,東邊就先打了一場,那些騎兵沒有火器,聽說往里面強行沖了幾次,減員不少。”
布木恩急喘了一下,勉強自己定下心聽他們細細地說了戰場的情況,咬了咬牙:“既然對面只有一艘戰船能控制火炮,為何不兩邊戰線一起沖?”
副將也是欲哭無淚:“實在是沒法配合起來,這艘戰船太討厭了,把我們的節奏完全打亂了。”
東邊的準噶爾軍第一天就被打退了二十里地,他們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等第二天兩邊都休整好準備合圍,那船又幽靈似的出現在他們這邊。
先是用火炮把他們打散了陣型,緊跟著營地里就有全副武裝的火槍營沖出來,沖散了他們的進攻。
布木恩眉頭直跳:“就沒有什么辦法能把這艘船解決掉么?我們沒有運火炮來?”
準噶爾沒有火炮,但俄國人是有的。
副將抹了把汗:“皇太子說營地里幾乎沒有火器,我們為了盡快趕到,就沒準備。”
布木恩差點沒氣暈:“那為什么現在明知對方有火力壓制我們,還不去運來?”
副將為難:“就算我們去運來,火炮也是打不了這么遠的。聽說中國的皇后陛下是個天才,改良過火器,射程是咱們的兩倍有余。所以他們才能在湖上打到我們。”
阿列克謝皺眉,有點失了主意。
他見識過游輪上的火槍,知道副官說的都是事實,否則這次彼得也不會跟中國人簽合約要買他們的戰艦和火槍火炮。
布木恩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神情變了又變,一咬牙搶過一匹馬,翻身上馬。
阿列克謝嚇了一大跳,立刻拉住了韁繩:“你做什么?快下來。”
“我去東邊看看情況,”布木恩扯了一下韁繩沒扯動:“你放手。”
阿列克謝不肯松手:“別胡鬧,你快下來!我會想辦法的。”
布木恩腹中一陣劇痛,連帶著腦子里也嗡嗡的痛,痛得一激,忍不住挺起了小腹,忽而覺得身下一暖,一股子血腥味彌漫開來。
她心里驀得一頓,哪還有精神跟他演戲,一鞭子抽了過去。
“你想得到個屁!給我放開!”
阿列克謝手臂上狠狠挨了一鞭子,卻死死拉著韁繩沒松開,眼看她臉色慘白,冷汗涔涔,一拽鞭子把她拉了下來,攔腰抱住了:“快叫醫生來!”
布木恩忍痛不住,悶哼出聲。
她愣愣地低頭,只覺得腹中絞痛越發劇烈,終于意識到發生了什么,怔了一瞬:“我……我的孩子?”
阿列克謝緊緊抱住了她回到馬車上。
布木恩只覺得臉上滑過去一行水珠,一抬頭,就見阿列克謝紅了眼眶。
她委身于阿列克謝,純粹是為了他俄國皇太子的身份,開始時也沒少用各種手段。
可這個皇太子,明明知道她的身份和來意,一開始還有堤防之心,后來不知怎么,竟還越來越當真了。
她覺得自己是絕對不會瞧上這樣無用懦弱的人的,可如今看他這樣傷心,心里卻有點說不出的酸漲。
啞聲道:“殿下,他來得不是時候,算了。”
她甚至自己都分辨不出,這是在安慰他,還是在說服自己。
阿列克謝聲音里掩不住哭腔:“別說了,等醫生來。”
布木恩知道孩子已經保不住了,咬了咬唇:“你知不知道大清在歸化城和盛京有多少精兵良將?再僵持幾天,他們的援軍就要到了,就算他還在我肚子里,也活不成了。不止是他,我們兩個,誰也逃不了。”
她頭一次叫了他的名字:“阿列克謝。沒時間了,我真的得去東邊。以后……我保證,以后如果我們能活下來,我給你生一個孩子。”
阿列克謝笑了一下:“我知道你看不上我……”
布木恩搖頭:“我沒有這個意思。”
阿列克謝把她放在馬車上:“但不管怎么樣,你是我的女人,我不會讓你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