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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密的梅樹落下紛紛揚揚的細碎花瓣,勻勻的鋪在地面上,葉泠霧緩緩垂下眼眸,轉身背靠著假山,不敢再去看那邊梅樹下的男女。
好一會兒過去,葉泠霧才聽沈湛說道:“六公主多慮了,無關他人,本侯的親事不勞煩皇后娘娘和陛下做主,就算日后娶誰,那也全憑本侯意愿。”
此話說的決絕,六公主氣得羞愧難當,提起裙擺就跑了。
沈湛見她身影漸遠,轉身看向假山屏障:“還不出來嗎?”
沒有動靜,半晌過去,才見那抹紫衣身影一手撐著腰,一手扶著假山,一瘸一拐的走出來。
沈湛眉心一蹙,周身氣息無端寒起來,一股火莫名窩在心頭道:“江大娘子想避嫌也不必那般著急。”
葉泠霧抿了抿唇不說話,徑直踏上長廊離去。
海棠齋花廳內歡聲笑語。
見眾人說的熱鬧,案幾上更是擺滿了吃食。
紅豆芝麻年糕,棗泥山藥糕,酥糖,芝麻糖,蜜餞,甜湯。
葉泠霧扶著腰默默落座,而后看向邊上兀自吃著荔枝的沈盼兒,說道:“三姑娘,過幾日上元佳節,咱們去花滿樓看煙花吧?”
沈盼兒側首淡淡看了一眼她,道:“江大娘子怎么突然約我去看煙花,你夫君難道不陪你嗎?”
葉泠霧嘴角僵硬了一下,繼續笑道:“我瞧著你最近心情不太好,就想著約你一道去,那里開了一家糕點鋪,三姑娘不是喜歡吃栗子糕嗎,那家鋪子的栗子糕可好吃了。”
沈盼兒面色沉沉,悶聲道:“難為你還能愿意與我交好。”
說著,她抬眸去看上首:“不像母親和祖母,恨不得沒有我這個女兒。”
葉泠霧順著她的目光往上看,沈老太太抱著小嫣兒笑得前俯后仰,趙氏也是樂得合不攏嘴,秦明玉拉著沈月兒的手談笑正歡。
落在旁人眼里其樂融融,但落在沈盼兒眼里,不用多想都知道有多諷刺。
沈盼兒神情落寞,眼角微紅。
葉泠霧冷不防又見她袖口中的手已捏成拳頭,指節微微發白。
她心下一緊,說道:“三姑娘不必在意,天下哪有隔閡的親情,你多回寧北侯府走動走動就好了。”
這話從葉泠霧嘴里說出來時,她自覺怪異,十分假套,這天下有隔閡的親情多了去了。
“江大娘子不必安慰我,我可還記得你初入京城時同我說起你在渝州生活艱難,若天底下真沒有隔閡的親情,當年祖母就不會把你接來京城了。”
“……”葉泠霧端起身前案幾上的甜湯喝了幾口,掩飾臉上不自然的尷尬。
不多久,一陣簾聲響動,眾人循聲看去,就見梳著盤龍髻,身襲對襟金色長襖的程故鳶抬步進屋,身側還有兩個仆婦扶著。
步伐不似從前那般肆意瀟灑,不知是否是有身孕的緣故,成了親后的她變得婉約穩重許多。
葉泠霧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耳邊忽而傳來沈盼兒的聲音:“就連故鳶姐姐都有近八個月身孕了,你和江大學士怎么一直沒動靜?”
葉泠霧一怔,立刻端正臉色:“我們不著急,想再等等。”
沈盼兒狐疑,說道:“你…是有難言之隱?”
“自然沒有。”葉泠霧的回答利落干脆。
沈盼兒居然神色淡淡。
這時,程故鳶姍姍來遲向眾長輩“請罪”后,轉而朝兩人走來,說道:“盼兒妹妹,泠霧妹妹好久不見。”
沈盼兒難得露出笑容:“二嫂嫂怎么沒在屋里休息,這么大肚子四處走動怕是很難受吧?”
程故鳶輕摸著肚子,由著仆婦攙扶著在兩人旁側席位落座,小喘了一口氣,回道:“不難受,你們難得回來,我怎能縮在屋里不見人呢。”
葉泠霧笑容漸深:“故鳶姐姐這肚子看著好大,瞧著不止八月呢。”
程故鳶神色靦腆,低聲道:“醫官說我是雙生胎。”
葉泠霧和沈盼兒皆是一伢,心里各有想法。
一個只覺得處境四面楚歌,周圍人都在生孩子,唯獨她一直沒動靜;一個是羨慕,自從落胎之后裴淮便不常回院,日子過得寡淡無味,是一點盼頭都沒有。
“上元佳節后我想著去靈安寺燒香祈福,兩位妹妹不如同去?”程故鳶溫柔的微笑著。
葉泠霧倒是沒有意見,倒是沈盼兒一臉愁悶,似乎很是不情愿。
程故鳶見狀,伸手覆蓋上沈盼兒冰涼的手,說道:“盼兒妹妹不常出府,更不愛回家,二嫂嫂可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呢,京城到靈安寺有兩日路程,咱們姐妹路上慢慢聊,如何?”
沈盼兒勉強一笑:“好。”
飯后,眾婦人們各自捧著小暖爐,說說笑笑著朝外院去。
男席正好散去,赴宴的大人們三三兩兩聊著天,等著自家夫人從內宅出來。
葉泠霧捧著宣嬤嬤給的白玉小暖爐,從海棠齋寒暄完一瘸一拐的出來時,已是很晚,穿過垂花門,剛到外院廳堂,就見庭院內站了不少人。
月色昏暗,幾個文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相伴著朝府外去,他們一走,庭院瞬間靜下不少,只見沈湛,江苑站在廊下,明明離得不遠,兩人卻全程沒有一絲交流。
沈辭站在臺階上,與容鈺勾肩搭背聊得正歡,連邊上的妻子都沒顧上幾眼,氣得程故鳶暗翻白眼,看似手狠地揪了一下他的臉,沈辭方才反應過來。
沈盼兒與沈月兒說著話,態度不咸不淡,聊了幾句轉而去逗弄奶娘懷里的小嫣兒。
小嫣兒一見這個姨母就樂得露出兩顆小門牙,雙丫髻上簪著的兩個成對流蘇,叮叮當當作響。
葉泠霧眉頭一展。
恍惚間好似回到幾年前初入京城,煙花滿天的那一晚,整個庭院吵吵嚷嚷。
胡思亂想中,葉泠霧緩步走近,很是自覺的站到了江苑身側,江苑見她走路姿勢怪異,忍不住蹙眉詢問:“你受傷了?”
“沒…沒有,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沈湛聞聲看去,只是淡淡一眼,隨即轉身離開了外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