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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租宅。
葉泠霧從絨秀手里接過一把銅鏡,左右看著鏡子里被白布纏繞好幾圈的脖頸
“還好傷的不深,姑娘都不知道當時奴婢都快嚇死了。幸好侯爺來了,不然還不知道會發什么呢?”絨秀心有余悸道。
葉泠霧沉默,不以為意。
今晚上這簪花宴明顯就是沈老太太和沈湛設好的局,故意引意圖謀反的幕后之人現身的。
“姑娘,今晚江大學士可是又救了你一命呢,咱們明日是不是要登門拜謝一番?”絨秀問道。
葉泠霧猶豫道:“.是該登門拜謝的,可是我脖子上的傷都還沒好,還是過幾天再去吧。”
絨秀道:“也是,這些日子里余蘇城亂得很,等過幾日風平浪靜了,再去也不遲。”
夜色漸沉。譚云閣整座宅院靜謐,唯獨葉泠霧的寢屋還亮著。
絨秀打了個哈欠,弓著身子動作遲緩的給暖爐加碳火,懶洋洋道:“天色不晚了,姑娘還不睡呢。”
葉泠霧歪坐在胡床上,只手撐著腦袋,目光呆呆地輕看著花窗,回道:“睡不著,我一閉上眼就是李大人倒下的場景,怎么能睡不得著。”
絨秀放下鉗子,上前道:“姑娘還想著今晚的事呢,奴婢記得南下時探春害怕老太太睡不著帶了安神的香,奴婢給姑娘拿來,姑娘也好睡些。”
說著,絨秀就往門口走去,剛一推開門就見屋外站著兩個高大的陰影籠罩直下,絨秀嚇得肩膀一縮,抬頭看去見是沈湛,驚訝道:“侯、侯爺?”
葉泠霧聞聲,倏然偏頭看去,沈湛站在門外,外披黑色獸毛大氅,雙臂縛著沉重的鑲金臂鞲。邊上的岳揚提著一黑匣子,也不知里面裝了什么。
她無措的正了正坐姿,慢半拍地站起身道:“侯爺怎么來了?”
沈湛語氣平平道:“回來時瞧你院子亮的刺眼,就來看看。”
譚云閣和青竹閣是兩個方向,從府外回來若不是故意過來瞧瞧,還真不可能發現葉泠霧的院子還亮著。
葉泠霧似乎還沒意識到這點,抿抿唇道:“我睡不著,就想坐會兒,沒想還打擾到侯爺了。”
兩人對話十分簡單,可不知為何,絨秀和岳揚總覺得氣氛有些怪異,仿佛帶了幾分古怪的旖旎和別扭。
“你是要出去?”沈湛忽然低頭問絨秀。
絨秀愣了幾秒,回道:“是的,奴婢正要去給姑娘拿安神香呢。”
沈湛朝旁移了半步,道:“去吧。”
絨秀又是愣了幾秒,偏頭偷偷看了眼葉泠霧,當即就溜走了。
“……”葉泠霧。
沈湛抬步進屋,岳揚緊跟其后,順手還關了門。
葉泠霧不自然地往邊上挪了兩步,道:“侯爺請坐。”
沈湛沒有動作,視線從進屋起就一直緊盯著葉泠霧頸脖上的白布,道:“上過藥了?”
葉泠霧抬手輕輕碰了一下脖子,回道:“余大夫上過藥了,侯爺這么晚來是有事嗎?”
沈湛道:“不放心你,就讓岳揚提了些藥來。”
葉泠霧微微偏了偏腦袋,看著岳揚手里看著就沉重的匣子,說道:“我脖子上不過是小傷,余大夫都說用不了三日就會好的,侯爺用不著拿這么多藥來。“
岳揚臉色微變了一瞬,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提醒道:“少主公忙了一個晚上連藥都還沒換,余大夫說了,您身上的傷每日須得換三次藥。”
葉泠霧眉心一蹙,看了眼那匣子,又頂著壓迫感抬頭看著沈湛,輕聲道:“侯爺這么晚回來,余大夫怕是早就睡下了。”
“是啊,所以呢?”沈湛沉聲道。
“.”葉泠霧見沈湛屹然不動的,糯糯道,“侯爺要是不嫌棄的話,我替你換藥吧,之前在醫廬學了不少,換藥對我而言還是挺簡單的。”
沈湛沒有說話,但手卻已將罩在身上的大氅拿下,露出里面佩戴完整的銀灰色盔甲,至此,卻沒再動。
氣氛好像凝固,葉泠霧見他一副等人伺候的意思,詢問道:“侯爺,要不我替你卸甲吧?”
“好啊。”沈湛立刻回道,沒有絲毫猶豫。
“……”葉泠霧心里暗罵幾句,上前為他松開甲胄,鐵锃沉重的腰帶,鑄造成猛虎嘶叫之勢的護肩,鑲有精致黑曜石的胸甲,再是腹革,護膊,護膝……
這些盔甲看似輕,實則加起來頂的上一塊巨石的重量,沈湛身上本就有傷,還佩戴這么重的盔甲,葉泠霧后覺——以后她要是不小心得罪了沈湛,這人怕是一根手指頭都能按死她了。
沈湛端坐圓凳上,葉泠霧站在他身后,緩緩松開他的衣襟,就見一圈滲血的繃帶,小心的解開后發現是兩道長長的刀傷,傷口還沒有結疤。
她道:“侯爺什么是時候醒的。”這繃帶看上去不像是今日換過的,上面的血跡顏色都發黑了。
沈湛沉默片刻,道:”前日醒后就沒換過。“
葉泠霧手頓了一下,心疼道:“為何不換?”
沈湛嘴角不著痕跡地勾了一下,道:“本來是要換的,可是某個人在我床榻前坐了半宿,一直沒機會。”
葉泠霧無言以對。
照他這么說,也難怪沈老太太昨日聽到沈湛不好的消息時突然不著急了,原來早就串通一氣,也只有她才傻,眼前這個男人哪有那么容易就死掉的。
絨秀輕手輕腳推門進來時,就看見成岳揚站在胡床旁,葉泠霧站在沈湛背后,小心翼翼的將他的大氅和肩甲卸下,再是胸甲和外袍,其后便是中衣。
她心覺不妥,卻也不敢直言。
岳揚發現她進來,說道:“你去燒些熱水來,少主公身上的傷需要清理一遍。”
絨秀忙應下又出去了。
待再進來時,沈湛露著大半個肩膀,葉泠霧則輕輕替他松下最后一條繃帶。
絨秀端著熱水上前道:“姑娘,熱水來了。”
葉泠霧接過熱水放在旁邊的案幾上,將盆里的濕布擰干,將沈湛后背傷口邊緣那些干涸掉的血液一點一點擦去。
然后就是胸前那些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