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盼兒越說越是興起:“所以啊泠霧妹妹,這嫁人啊就得嫁相互喜歡的才行,那些所謂的家族聯姻對姑娘家而言最是委屈,你想想,若有一日你遇見了真正喜歡的人該當如何?這既不能做令家族蒙羞之事,也不可能和離,日子就這么過下去,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區別?”
葉泠霧勾了勾嘴角,輕笑道:“可你怎么知道喜歡的人喜歡自己呢?”
沈盼兒一噎,想了想道:“這還不簡單,你就看他和你待在一處開不開心,你和他待在一處開不開心,不就行了?”
葉泠霧聽完卻默不作聲,只在心中冷笑:開心就代表喜歡,那這世間得多多少有情人,可當開心過去,又有多少人能做到相濡以沫。
這內宅不過就是那些事,哪怕是當今陛下也免不得沾葷腥,恩恩愛愛總有相看兩厭的那一天,就算是相敬如賓也逃不掉一方的背叛,能做的不過是忍氣吞聲罷了。
她郁郁的想,情意這東西是真不好,沒心沒肺才能無所顧忌,做個天性涼薄之人,嫁個還算體貼溫柔的郎胥,表面恩恩愛愛,待人相敬如賓,行事無欲無求——或許后半輩子還能過得舒心些。
冬日冷風一吹,葉泠霧忽的晃過神來,卻聽于媽媽忙慌大叫:“哎呀,三姑娘呢?三姑娘怎么不見了!”
“奴婢剛剛還看見三姑娘還和泠霧姑娘說話來著。”一名沈家武婢說道。
葉泠霧怔了一下,剛剛她也是想入神了,就連和她說話的沈盼兒都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她環顧四周,回道:“我……我也不知道三姑娘什么時候不見的。”
六公主聞聲回首道:“那么大個姑娘怎么可能會憑空不見,我瞧著沈三姑娘身側的那個小女使也不在吧,她們主仆指不定想擺脫我們,自己逛去了。”
沈月兒倒是很淡定,道:“這里離宅邸也不遠,三姐姐自己一人應該也能找到回去的路的。”
于媽媽急道:“那怎么能一樣,老太太囑咐奴婢照顧好幾位姑娘,三姑娘不見了奴婢怎么交差呀。”
沈月兒無奈一笑:“于媽媽就放心好了,以前逛夜會三姐姐十有九次都會自己先跑掉,她是性子使然,祖母和大伯母會理解的。”
葉泠霧似是想到什么,說道:“記得初來京城時正巧碰上上元節,那次三姑娘也是自己先跑掉,惹得二叔母好生著急。”
“是啊,她做事向來不顧他人的,我們啊也別瞎操心了,繼續去賞燈吧。”沈月兒道。
幾人沿著河邊小道走,沒走多遠,只瞧百里家的那艘大船上圍去了好些人,也不知是誰在人群大喊了一聲“百里家主君暴斃了!”,街道上的行人齊齊朝岸邊涌來。
人越來越多,葉泠霧明顯感覺到了擁擠,左肩被撞一下,還沒來得及穩住身子,右臂又被人推一下,整個人踉踉蹌蹌的被擠在人群中。
“姑娘,小心點!”絨秀連忙拽住葉泠霧的胳膊,主仆兩人互相攙扶著硬生生被人群推著往前走。
百里家在余蘇城舉足輕重,百里主君暴斃就如同在一過熱油里加了一勺子水,炸得城內驚起前層巨浪。
絨秀四下望了望,周圍哪還有于媽媽和武婢的身影,暗嘆不妙道:“姑娘,咱們不能待在這里了,快回船上吧。”
葉泠霧環顧一番,淡淡“嗯”了一聲。
兩人往回走,忽聽一記吶喊穿透人群而來——“走水了!走水了!快回去啊,燈籠全燒著了!”
也不知那人喊的“回去”是往哪走,四面八方的人沒頭沒腦的開始躁動起來,右邊街道的人往左跑,左邊街道的人往右跑,人人俱是神色慌張。
葉泠霧和絨秀被夾在人群里,本就寸步難行,一頓突如其來的擁擠,將兩人卷入人潮之中,呼吸都變得困難。
好在絨秀緊緊挽著葉泠霧的手臂,才沒能走失,待二人穩住身子再環顧四周時,已是全然陌生的街道。
忽然頭頂一道火光掠過,街道兩邊排列整齊的燈籠全燒了起來。
這一條街道的燈籠都是緊緊串聯在一起的,有一處燒著了,若是繩子不斷,很快也會引燃街道上所有的燈籠。
火光熊熊,街道上的行人張惶無措,爭先恐后的就要朝街道店鋪里躲,就連不小心撞倒人也不多看一眼。
此時再回船也不可能,葉泠霧只能拉著絨秀跟著人群往店鋪里躲,奈何這一條街道上的店鋪甚少,多的都是攤鋪,商家自求保命,聽到動亂就忙不迭的關起門來。
與此同時,街道兩側不停有燒壞的燈籠掉下,嚇得行人四處亂跑,有一盞掉下來時甚至差點燒到絨秀的頭發,幸好葉泠霧眼疾手快推了一把才躲過去。
絨秀嚇的不住哆嗦,葉泠霧一邊寬慰著,一邊張望,見還有一家酒肆開著門,拉著絨秀就往那邊去。
可就在這時,串聯街道兩側的燈籠的繩索突然斷裂,上百盞燈籠齊齊往下掉落,有倒霉的剛好被燈籠砸到,燙的亂竄。
與此同時,葉泠霧的背后不知被誰推了一把,觸不及防中,葉泠霧拉著絨秀雙雙跌坐在了地上,周圍亂竄著的人也是壓根兒不在乎,從兩人身上跨過,更有甚者直接從腿上踩過。
葉泠霧和絨秀就是想站起身也沒力。
“啊……”葉泠霧收回顫抖的雙腿,蜷縮起身子,眼看著身上這件紫色大氅沾滿了斑斑塵土,以及眼前不停閃過的男男女女身影。
眼底漸漸生出絕望。
“姑娘小心頭頂!”絨秀驚呼。
葉泠霧揚頭看去,只見一盞燒毀半邊,還冒著火焰的燈籠朝她砸來,想躲已來不及。
她抬起一只手擋在面前,一秒過去,頭頂掠過一陣風,預料中的灼燙并未發生。
葉泠霧怔了怔,緩緩松下手,本想抬頭先去看那盞燈籠,可視線卻被意外遮擋,一張白皙的面龐闖入視線,清癯俊美,難描難繪。
葉泠霧看見這張臉,身子立時僵了半邊。
夜風清冷,一個高大的身影將她整個人籠罩。男人攏著一件黑色毛皮大氅,此刻仿佛是天上神君,毫無預兆的在危難關頭出現,拯救世人于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