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四大長街一片白色,大街小巷掛滿了白燈籠,白幡,老百姓雖不至于披麻戴孝的,但也要著素為主,而五品以上的官員以及家中女眷,貴族世家則要以白衣為主,不得顏色鮮艷。m.depulinong
國喪為期六月,自太后薨歿起,文武官員及所有百姓一百天之內不準作樂,四十九天內不準屠宰,老百姓六十天內內禁止嫁娶,五品以上官員以及家中女眷,貴族世家則要等國喪期大半結束,也就是來年一月,整整九十天。
太后的出殯,皇宮到城外皇陵要從玄武長街出發到朱雀長街,從南門出城,出殯隊伍把靈柩送到墓地,下葬以后,還要舉行題主禮儀式,也就是寫牌位,牌位寫好以后,由陛下和文武百官護送回京城,放到太廟中去,葬禮才算完成。
在出殯之前,朝中一品官員及家中女眷,貴族世家,都要進宮哀悼。
宮中來人宣寧北侯府闔家進宮那日,天都還未亮,本來葉泠霧以為輪不到自己進宮,奈何沈老太太硬要帶上。
誤會當真讓人身心俱疲。
葉泠霧看著銅鏡里努力把眼睛睜大一些,神情有些茫然,昏昏欲睡的自己,內心糾結要不直接坦白算了。
“姑娘,這素衣奴婢給你拿來了。”身著白衣的絨秀吊著兩個大黑眼圈,捧著衣裳進屋,臉上也盡是疲倦。
葉泠霧見她也熬不住,不禁失笑道:“絨秀姐姐去睡吧,我自己穿好去找老太太。”
“那怎么行呢,伺候姑娘是奴婢的……唔”絨秀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職責,不能懈怠了。姑娘坐好,奴婢替你挽個素髻,你這發髻可不能進宮讓陛下皇后見到。”
葉泠霧沉默,回道:“沒想到國喪講究這么多。”
“那是自然的,尤其是京城那更是嚴格,你隨老太太進攻哀悼可得低調再低調,在陛下和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可不能出一絲差錯。奴婢聽說陛下對太后的喪葬儀式分外上心,請到宮中念經的是給先帝念經的國安寺主持呢。”
“陛下有孝心,我曾在私塾聽魏夫子講過一片文章,里面講到太后的母族,澹臺氏世代出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將,當真叫人敬佩。”
絨秀點了點頭,道:“那是。對了姑娘,你說這國喪哀悼期間,小侯爺會提前從南域回來嗎?”
葉泠霧對著銅鏡搖搖頭,疲倦到有些懶得說話。
腦海里慢半拍地想到沈湛臨行前那晚,她承諾沈湛學會下棋的事,這才過兩月,她就只學了個半桶水。
不過沈湛就算回來應該也只是待到太后牌位進太廟那日,短短幾日,他們應該也說不上幾句話。
寧北侯府的馬車出發半個時辰才到了宮城門下,此時已有不少一品大臣家的馬車陸陸續續趕往泰安殿。
葉泠霧將窗簾撩開一絲縫隙瞧了瞧,不巧正對上伏在車窗上小憩的樓昭嬈,再往另一邊看,程家馬車也在。
只看了一眼,葉泠霧又收回了視線,看著對面一襲白袍,頭戴白色抹額,閉目養神的沈老太太,忍不住問道:“老太太,今日哀悼有什么忌諱嗎?”
在岱岳鎮時她也參加過左家老太太病逝后的哀悼,左家與她沒血緣關系,但左家主君大方,喪禮上誰哭的最慘就能得五十兩銀子,最后毫無意外是她“奪冠”,現在想想還能沾沾自喜。
但小地方哪能和皇宮大內比,太后的哀悼儀式肯定不一樣。
沈老太太聞言緩緩睜開眼,不緊不慢道:“只管跪著,別出聲便是。”
葉泠霧眉頭一挑,遲疑道:“就這么簡單嗎?”
難道不需要大哭什么的?
這個她可擅長了。
沈老太太凝視著她,笑道:“不然還想怎樣,你與太后未曾謀面,難不成你還能哭出來?說上好一番真心誠懇的悼詞來?”
葉泠霧噎語。巧了,她還真能。
她又問道:“老太太,我瞧著今日程大將軍也來了,那太后出殯那日,侯爺應該也要回來吧?”
“挽舟是奉皇命追查南域前朝余孽,能不能回京一是要看陛下的宣召,二是要看他能否抽得開身。”
“這么說來老太太也不確定了?”
沈老太太嘆了口氣,道:“他不回來也好,免得耽誤了在南域追查的進程,早些清理完前朝余孽,能在年底之前回來就是最好的。”
葉泠霧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馬車抵達玄武門后就不允許馬車進入了,就連寧北侯府也不例外。
國喪期間規定宮墻內禁止嬉笑吵鬧,太后未出殯前以靜為主,不僅馬車不允許進入,就連走路也得輕輕的。
玄武門早早有宮娥張羅,應陛下要求,讓一品朝中大臣先在門外等候,待人都齊了,每家按品級排列有秩序的去泰安殿哀悼。
今日沈盼兒因為屁股上的傷沒能來,葉泠霧被沈辭和沈月兒左右夾在中間。
平日里穿慣紅衣的少年換了一襲白袍,頭上高馬尾只用一根白繩束著,瞧著人少了幾分張揚,素雅順眼不少。
而沈月兒穿著白袍卻多了幾分清冷,素髻上只簪了一根白珠釵,她不是一眼就覺著漂亮的姑娘,也沒有沈盼兒活潑勁,但勝在有氣質,如她名字里的“月”字一般。
眾人等候在玄武門外許久,也不知誰家還沒到,原本安靜的人群開始出現竊竊私語。
葉泠霧也沒忍住,壓著嗓子說道:“四姑娘,今早上你可去見過三姑娘?她身上的傷可好些了?”
沈月兒小聲回道:“傷勢我倒不清楚,我去時她睡得正香呢,也不好意思打擾。”
葉泠霧無言,竟暗暗羨慕。
“三妹妹算是因禍得福了,不用連著五日早起,更不用從早跪到晚,早知道昨日我也該去挨兩板子的。”沈辭語氣悠悠,將葉泠霧不敢說的話全說了出來,甚至還帶著惋惜。
沈月兒嗔了眼沈辭,說道:“二哥哥又不正經,這些話可不能亂說,不然侯府可得遭殃。”
沈辭姿態懶散地聳聳肩,回道:“遭什么殃,我敢賭這里站著的人,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和我想法一樣,就盼著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免了進宮哀悼。”
沈月兒蹙眉道:“就算如此,那也不能說出來,你再這么說,我可要稟告母親去。”
沈辭撇了一下嘴巴,低頭看著只及他肩膀的葉泠霧,用手拐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臂,輕聲道:“今早見表妹妹從靜合堂出來,臉上黯淡無光的,你心里是不是也跟我想的一樣?”
葉泠霧聞言倏然揚首看著他,腦袋短路般不知如何回答,面面相覷,卻見沈辭那妖冶的狐貍眼朝她挑了一下。
她翻了個白眼,嘀咕:“誰跟你一樣。”
話音剛落,卻聽后面傳來動靜,葉泠霧跟著人群齊刷刷往后看。
姍姍來遲的付國公府闔家,為首的是滿頭白發的付老公爺,左側的是他兒媳也是付國公的遺孀徐氏,右側是小國公爺付子岐。
付國公府上上下下尋日里就不愛出門,與京城官家本就交情淺,好不容易得見一次,還讓眾一品官員及家眷等了半刻不止,著實令人氣憤。
不過礙于是國喪期間,眾人就是再忿忿不平還是得忍,免得多生事端。
人到齊,宮娥領著上百號人,有條不紊的朝泰安殿走去。俯視而下看,幽深高墻,長長官道,兩條長長的“白龍”朝深宮緩緩移動。
泰安殿主殿放著太后的靈柩,兩側偏殿被清理出來,暫時用來供官員以及女眷休息的。
一踏進殿,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那正對殿門,排了長長兩列,手持白幡的白衣太監,再看就是屋檐下掛著的白燈籠。
葉泠霧本以為他們是進殿跪著,畢竟宮殿木板磚可比石板地軟些,誰知道宮殿木板磚都是留給陛下,皇后,各宮娘娘,公主,皇子,駙馬,皇妃的。
泰安殿內跪滿了人。
陛下一共有一后,四妃嬪,膝下兒女不少,皇后所出的太子,二公主,四公主,晏妃所出的三公主,和早夭的七公主,宜妃所出的五皇子,慎美人所出的六公主,余昭儀所出的八皇子。
殿外,以兩列太監為分界線,左右也是跪滿了人,看上去烏泱泱的一片。
葉泠霧跪在其中,心里悶哭。
昨日祠堂木地板墊著蒲團跪了半天,她膝蓋都腫漲到烏青,現在硬邦邦的石板地連跪上五日,那膝蓋還能看嗎?
日頭漸高,夏日靠近午后的太陽毒辣,葉泠霧額頭滿是密汗,再去看前面的沈老太太,見她臉色也不好看,心里正擔憂著,卻見泰安殿內跨步走來一公公。
葉泠霧偷眼看了看,是年初沈湛回京宴上來宣旨的萬公公。
他掐著嗓子道:“陛下仁慈,暫免了各位大人,以及家中女眷的哀悼,各位還請到左側殿歇息吧,殿中早備下解暑涼茶。”
眾人齊聲——“謝主隆恩。”
這才緩緩起身,一瘸一拐的朝偏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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