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沈湛沒拒絕。
葉泠霧揩了把汗,上前隨行。
出了靜合堂,絨秀遠遠在后跟隨,看著前面一對男女沉默的背影。
夏日的梅園比起冬日更是僻靜,稱得上人跡罕至,小徑蜿蜒曲幽,沈湛身高腿長,卻有意放慢腳步,讓少女能和自己并肩并行。
葉泠霧走在他身旁,側首抬頭看去,只覺得他肩膀寬闊,背形像山脊一樣延伸,面龐的輪廓深邃俊美。
梅院擺放著一張小小的雕程虎踞形的石桌,外加兩只石墩,沈湛自提衣擺坐到石墩上:“你陪我坐會兒。”
“是。”葉泠霧點了點頭,身姿略顯拘謹的在另一側石墩落座。
良久靜默無言,葉泠霧啟唇又止,實際上,她也不知道該從哪開口,遠處走廊上的絨秀尷尬的手心冒汗,轉眼盯著院口,看似望風實則轉移注意力。
“侯爺,葉家的事……”葉泠霧沒好意思往下說,這兩日葉槐晟派人送來好幾封信來找她,說是要見面,她縮在靜合堂既沒赴約,也沒回信。
不僅僅是賭氣的成分,其實她就是這般惡劣的人,她想吊著葉槐晟,讓葉槐晟憂心的睡不著,讓他茶飯不思,讓他好好體會急得方寸大亂,卻又無計可施的滋味,讓他知道自己這個女兒對他的重要,讓他后悔曾經為何沒對自己多些關心。
哪怕多一分,現在的他也能擺父親的譜!
葉泠霧心里裝著很多心思,可臉上卻依舊單純,唯唯諾諾地看著沈湛等他說話。
“解封葉家商鋪的文書已快馬加鞭下放渝州。”沈湛語氣平靜,沒有絲毫起伏。
葉泠霧松了口氣,壓下心頭的喜悅,道:“謝謝侯爺。”
沈湛勾著嘴角,不愉道:“何需言謝,這件事難道不是一件交易嗎?”
葉泠霧黛眉緊蹙,心中暗自腹誹沈湛今晚怪怪的,好像在生氣?
猜不透,她抿抿唇道:“哪怕是交易,但也要多謝侯爺的幫忙,否則葉家不會這么快解封的,侯爺于我是大恩人。”
沈湛斂容,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悶聲道:“卿卿不是自稱‘與我不熟,話都不曾說過幾句’,怎么現在卻說我是你的大恩人,你的話哪句真哪句假?”
他怎么知道的!?
葉泠霧張了張嘴巴,欲言又止道:“侯爺怎么知道……”她定下神,“我怎么說也是為侯爺著想,您也還沒成親呢,我也馬上要及笄了,是該避嫌才對。”
難不成要等到日后,有了流言蜚語,渾身是嘴都說不清時,再來掰扯起當初為何不保持距離,她母親和沈老侯爺的事夠讓她煩了,她和沈湛在外人面前,還是有多陌生,就有多陌生最好。
說起來……她又為何感覺心慌慌的。
尤其是對上沈湛那雙不復溫柔的黑眸,葉泠霧更慌了,再解釋道:“那些話我是對我父親說的,他那日邀我說話,這些話瞬間我原想著刁難父親的,不是發自肺腑說的,還望侯爺別介意,要避嫌也是您先避才是。”
沈湛心頭的火消散。
他想,打是不能打的,罵也不能罵,這小姑娘本就怕著他,此時她能哄著他,哪怕說的是假話都是難得的。
本來今晚他出宮后是要直接回軍營的,按以往他的行事作風,葉槐晟來請帖肯定是要推掉,可他偏偏因為葉泠霧動搖。
良久,他道:“方才卿卿提起及笄,你可有想過及笄之后,會過怎樣的生活?”
話題轉得太極,葉泠霧一時沒反應過來,愣道:“回侯爺話,自然是在寧北侯府好好伺候老太太。”
“除了伺候老太太呢?”
“……”葉泠霧蹙眉。
說實在的,這件事她沒有想過,小時候的她老愛幻想著有朝一日回葉家后的生活,或揚眉吐氣,或繼續被所有人無視,從來沒想過自己還有到京城生活的時候。
世事難料,過好當下。
哪怕現在想的再好,未來的軌跡也不會順從你,但只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
“……嫁人。”葉泠霧放在膝上的雙手無意識地攪和在一起,已做好被眼前人唾棄,誰知卻聽他輕笑了一聲。
“那卿卿可有想過嫁怎么樣的人?”
葉泠霧挑了挑眉,難以置信沈湛居然會順著她的話接下去,想了想,官方的回道:“門當戶對,相敬如賓,呃……白頭偕老。”
沈湛垂了一下眼眸,笑問:“若不是門當戶對呢?”
其實這些葉泠霧早有想過,畢竟哪個小女孩心里是沒點奢望的,她思量道:“不是門當戶對,那也要相敬如賓,白頭偕老。”
“……你說的很對。”沈湛淡了神色,似乎不滿意少女的回答。
葉泠霧默了默,問道:“那侯爺呢,侯爺可有想過要娶怎樣的姑娘做大娘子?京城里那么多姑娘喜歡你,你難道沒有一個動心的?”
沈湛靜靜看著眼前人,答:“她們喜歡我,不過是喜歡我的權勢,若是真正了解我,就沒幾個人會喜歡我了。”
“侯爺說笑了,哪怕寧北侯府沒有如今的權勢,京城依舊會有不少姑娘喜歡你的。”
在葉泠霧看來,哪怕沈湛不是寧北侯,僅憑著他的皮囊,仰慕他的人照樣能從渝州排到京城。
至于真正了解后喜不喜歡,那都是后話,葉泠霧都不敢說有人真正了解她,見識過她那些心計后,還會堅定的喜歡她。
人嘛,哪有完美無缺的。
葉泠霧心下正悵然著,卻聽沈湛忽然問道:“你說京城里有不少姑娘喜歡我,那你呢?”
“?”葉泠霧目露詫異,勉強莞爾道,“侯爺忘了吧,我不是京城里的姑娘,我是渝州來的。”
沈湛沉默著低下頭,深琥珀般的眸子黯淡下來,輕輕“嗯”了一聲,似自言自語的說道:“是忘了。”
葉泠霧覺著氣氛好像突然怪異起來,站起身,福了福身子道:“侯爺,我還得趕緊回去服侍老太太,就不陪你多聊了。”
“這么快就走了?”沈湛揶揄道,“那日你大半夜來給我送糕點時,倒也沒見你急著走。”
說完,他忍不住看了葉泠霧一眼。
葉泠霧噎語。
怎么聽這話頗是怨氣?
她訕訕落座,道:“我不急,侯爺還想聊什么?”
沈湛沒接話,良久才冷聲道:“你走吧。”
葉泠霧再次噎語。
怎么聽這話好似生氣了?
不管了,反正葉家無事了,她任務完成了,目的也達到了,至于答應沈湛的那件事,生前那管生后事,浪得幾日是幾日。
沈湛定定望著葉泠霧離去的長廊,許久沒有動作,深如黑潭的眼眸里沒有一絲光,好像蟄伏著黑夜里的獨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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