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學的日子又到了。m.bokuwenxue
清早沈盼兒照例來靜和堂找人想,卻被宣嬤嬤告知葉泠霧病得不能起身,無奈只能自己獨自去容家私塾。
剛出府,沈盼兒就見沈辭的馬車難得還停在府外,她興沖沖地跑過去,道:“二哥哥,你怎么還在啊,是還在等盼兒嗎?”
沈辭聽見外面有聲,眼睛一亮,撩開簾子低眸看去,去見今日只有沈盼兒一人在,脫口道:“葉泠霧呢?”
沈盼兒道:“宣嬤嬤說泠霧妹妹生病了,今日不能去聽學。”
沈辭目光幽幽地瞄了眼敞開的府門,待回過神時,沈盼兒已經自己上了馬車,甚至湊了過來,不走心的隨口道:“二哥哥,你最近好像挺關心泠霧妹妹的嘛。”
沈辭臉色突變,神色不自然道:“你眼睛瞎了?”
沈盼兒翻了個白眼:“不是就不是唄,兇什么兇。”
兩日過去,葉泠霧總算是能出屋了,先前宣嬤嬤老是讓她躺著躺著,人都快躺頹廢了,雖然她確實頹廢,但人還是得曬會太陽才行。
午后陽光正好,葉泠霧坐在長廊下,垂眸盯著腳尖發呆,絨秀則靜靜候在一旁。
忽而,那邊小院里傳來趙氏的聲音。
“沈辭!以往我教你的那些禮儀你是全忘了嗎,你都多大的人了還與姑娘一般見識,你難道也不知羞愧嗎?”
葉泠霧怔了怔。沒想到趙氏那般溫柔的婦人,也會發脾氣。
“我不過是說些實話,怎么還成了我的不是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不是母親你教的嗎?”沈辭的聲音依舊懶散。
葉泠霧嘆了口氣,怎么聽墻角這種事,老是喜歡被動發生在她身上?
惹不起還躲不起了,她揚首與絨秀交換了一個眼神,輕聲道:“絨秀姐姐,我們還是回靜和堂吧。”
話音剛落,卻見趙氏氣沖沖的迎面走來,趙氏瞧見那頭坐著的葉泠霧,臉色稍稍緩和了下來。
葉泠霧連忙起身,福身朝:“請二叔母安。”
趙氏和藹的笑著:“聽說泠兒前幾日著了風寒病了一場,我特地讓我的女使給你送去了枇杷膏,身子好些了?”
葉泠霧點著頭,乖巧應道:“已然大好了,謝謝二叔母掛心。”
這時,沈辭也從小院走了出來,幾日沒見,這下見面竟多了些尷尬。
趙氏微微側首睨了眼沈辭,道:“我不是讓你在那思過嗎,你現在是連母親的話也不聽了?”
“我回自個院面壁思過不也是。”沈辭這話雖是回趙氏的,但目光卻一直在葉泠霧的身上。
“就你還面壁思過,我讓你原地思過你都給我推脫,你說我還指望著你什么?你這個孩子到底什么時候能長大……”
趙氏的喋喋不休,落在葉泠霧眼中卻是難得的溫馨,她心下悵然,轉眼卻見沈辭正抱手打量著她。
葉泠霧不著痕跡地移開目光,淡淡道:“絨秀姐姐,我們回院子吧。”
從惜春院到靜和堂也是要經過梅園,葉泠霧和絨秀剛踏上長廊,隔著老遠便看到宋沈老太太與沈湛正坐在梅園亭子里說著話。
這個季節,梅園一片綠油油的。
侯府的大佛出現在后宅,平日里沒見著有多勤快的女使,個個跑到周圍掃地、剪草、修整花枝起來。
葉泠霧本想著直接離開,誰知沈湛的目光卻恰不逢時的迎了過來,她就是再想視若無睹也不可能。
那晚情景涌入腦海,葉泠霧的太陽穴又開始突突突泛疼,她現在就是破罐子沒摔破,反而砸到腳。
沈老太太順著沈湛的目光看來,見葉泠霧站在廊上。
小丫頭的身子單薄,冬日穿得厚不顯,這開了春后薄衫顯得人飄飄然,沒有一點肉就罷了,更叫人覺著風一吹就倒了,看著還怪心疼的。
葉泠霧款款走上前,朝二人道:“見過老太太,見過侯爺。”
沈老太太點了點頭,抬眸見她臉上病懨懨的,精神也略是萎靡,蹙眉道:“身子好了?”
葉泠霧回道:“大夫開的藥都喝了,今早起來便無礙了。”
沈老太太抿了一口茶,漫不經心道:“無礙了就好,明日海棠齋設宴,你早點去幫襯著長公主還有你二叔母,找點事情做這人看著才精神。”
葉泠霧應了一聲是。
邊上的姜蘭姝臉色頓沉,要是以往這時候,這句話都輸沈老太太對她說的。
自從那日之后沈老太太便開始有意無意的疏遠她,比起直接戳穿,這種小火慢燉更是難熬。
“表姑娘當真好了?怎么瞧著人似枯花一般。”沈湛他的聲音低沉而又醇厚,說到最后還挑著眼角看了她一眼。
“……”你才是枯花。
葉泠霧接不上話,那晚在沈湛面前昏了頭,說些話沒過腦子,以至于這種她一見著沈湛就緊張。
沈老太太斜乜了一眼沈湛,轉移話題道:“我聽聞你最近和幾位犯月升上的幾位同僚走得近?明日的宴席我也讓嘉儀長公主邀請了他們。”
沈湛不答,問道:“祖母不愛熱鬧,為何突然想著設宴了?”
沈老太太端起茶杯,看了眼呆立在旁,臉色不見好的姜蘭姝,淡淡勾了勾嘴角:“這人啊安靜久了就總想著能熱鬧一會,我瞧著這幾日天氣甚好,正好圓了這念想。”
“老太太,不如明日我和泠霧妹妹一道去幫襯吧,泠霧妹妹身子剛好怕是受不得累。”姜蘭姝弱弱出聲。
沈老太太不輕不重地笑了一聲,道:“你這個時候倒是會擔心你泠霧妹妹了,這幾日我瞧你也沒去看望看望?”
姜蘭姝張著嘴愣住,低眸看了眼沈湛,見他神色淡然地品著茶,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心里的委屈變成了失落。
憋了半晌,她才道:“是,是我這個做姐姐的疏忽了,只顧著忙院里的事,都還沒來得及看望泠霧妹妹呢。”
沈老太太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吹了吹面上飄浮的茶葉,道:“泠丫頭也長大了,這院子里的事也該學著管管,你日后下了學就多去和宣嬤嬤處處,別看她現在清閑,以前她可是侯府內宅的管婦,懂的事情不少。”
葉泠霧懵然須臾,才明白過來沈老太太的意思,心有小喜道:“是老太太,日后我定好好跟宣嬤嬤請教。”
姜蘭姝聞言徹底不能淡定了,但礙著眾人都在不能失了分寸,衣袖下手指甲緊緊扣著掌心才將眼淚憋回去。
等姜蘭姝回去時,才發現自己的掌心都扣出血了。
“表姑娘還是坐下吧,大病初愈也不便站著。”默了許久的沈湛忽然出聲。
葉泠霧愣了一下,想著客客氣氣的拒絕,卻聽沈老太太道:“是啊,你大病初愈就別站著了,坐下吧。”
“……是。”葉泠霧糯糯應聲落座。
沈湛道:“祖母剛剛那句找點事做人才精神說得極好,月底祖母帶著沈家小輩回犯月城祭祖,你倒是可以同去。”
“回犯月城?”葉泠霧終于抬起下巴朝沈湛看去,恍惚想起那晚他與別人交談中提到犯月城有異,思忖起兩者之間是否有關聯。
沈老太太當下沒有立即同意,偏頭瞧了瞧沈湛,捻著佛珠的手停下道:“難得見你回一次府,你。既不去長公主那里待待,知道心疼表妹妹卻也不和家中弟弟妹妹敘敘,這都快生分了吧,”
不知是不是錯覺,葉泠霧總覺得沈老太太的這句話時帶著些許針對性,心疼表妹妹?她可一點也不希望沈湛心疼,最好離得遠遠的。
沈湛淡淡回道:“祖母說的極是,只是待會還得進宮一趟,怕也來不及給母親請安,也不能和家中弟弟妹妹敘舊。”
沈老太太蹙眉道:“那你今日倒還有空陪我這老婆子吃茶。”
沈湛道:“這不是還同祖母商議了回犯月祭祖一事?”
沈老太太一噎。
這事不提還好,一提就覺著多余,沈家祖宗自有侯府祠堂供著,哪還用得著回犯月,沒事找事做。
“想著也是幾十年沒回去了,也是該回去看看,”沈老太太語氣不情不愿,“既然沈家小輩們都去,那泠丫頭也跟著吧。”
默了須臾,沈老太太覺著不對勁,詢問道:“對了,那你呢?”難不成光是讓她們舟車勞頓。
沈湛道:“我在朝中還有要事,若是處理完有空的話自會快馬加鞭趕上。”
薄云散開,太陽越發毒辣,姜蘭姝扶著沈老太太離開,葉泠霧正要跟上,卻聽沈湛道:“表姑娘可否陪我走走?”
葉泠霧聞言腳下一頓,轉身朝他點了點頭。
兩人一前一后朝梅園深處走。
“在下有一好奇,不知表姑娘能不能解惑?”沈湛忽而出聲。
葉泠霧抬頭看著走在前面的高大的玄衣背影,自知躲不過,回道:“不知侯爺好奇什么?”
沈湛不急不緩道:“此情此景,不免讓我想起那日在梅園不小心聽到你和祖母的談話,我就好奇表姑娘為何會覺著位高權重者不在意家庭。”
葉泠霧呆木住!
這話不是那日在梅園她同沈老太太說的嗎,那日他在梅園?
少頃,她才緩過神,吃吃道:“侯爺您貴為將軍不是應該潔身自好,不偏不倚……”怎么能偷聽女孩子之間的談話。
“表姑娘平日里不也是性格溫良,謙卑有禮,怎么偏偏對我有如此偏見。”沈湛面無表情,言語極其犀利,字字說的鏗鏘。
沈湛見她吃癟,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你在容家私塾聽學,魏夫子教你‘潔身自好’是這么用的嗎?”
葉泠霧擰眉道:“和魏夫子無關,小女子胸無點墨,若錯用了詞還望侯爺見諒。”
“……表姑娘還是解惑吧,在下著實很好奇在你心里為何位高權重者不在意家庭?”
腦袋里一團亂麻,葉泠霧端正行了個禮道:“還請侯爺恕罪,我不知侯爺那日也在梅園,私下揣度您實屬不該,可我也……并無惡意。”
“如果我說不恕呢?”
葉泠霧啞然,這人怎么不守常理。
“說了這么多,表姑娘還是沒有回答。”
“我要是回答了,侯爺能不追究?”
沈湛側首靜靜看了葉泠霧一會兒,道:“可以。”
葉泠霧深吸了一口氣,回道:“這句話或許是我的一面之詞,我見識淺薄,可是常言道有得亦有失,侯爺行軍打仗多年,生活不是軍營要事便是朝廷要事,常年不在家,甚少陪在家人身邊,您這樣的人哪能在乎未來妻子是個怎樣的人,哪怕日后歲數大了抵不過家中壓力,不也是在京城貴女像個端莊嫻熟的婚配,是以我才會說位高權重者不在乎家庭罷了。”
葉泠霧自認說的誠誠懇懇,沒有一點錯處。
沈湛神色淡漠,一雙黑眸似深潭凝視著她,半晌才低語一句:“嗯,確實淺薄。”
葉泠霧聞言抬頭看著他:“?”
正在這時,不遠處的夾道口出現岳揚的身影,沈湛見他神色匆匆,朝他淡淡做了個等候的手勢,岳揚會意,雙手往后一背,乖乖站在夾道口。
葉泠霧好似見到救兵一般,忙道:“侯爺還有要事?那我先……”
“那晚你說你后悔來京城,覺著在這里忍氣吞聲,你說你的謙卑有禮都是假的,這些話我都記得。”
葉泠霧手腳冰涼,不明白他說復述這些話的意思,想從他臉上觀察,可他的臉上看不出心緒。
跟這種人打交道最是心累。
葉泠霧張了張嘴,小聲嘆道:“那些話不過是氣急之后的話,不當真的。”
“可氣急的話才是真話。”
葉泠霧要狡辯,沈湛搶話道:“人要真想活得自在,不如自身強硬些,人心險惡欺善怕硬,讓他人知道你不好惹,就算捅破了天,你的身后也有寧北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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