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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廷嚎啕的直打嗝,正要再繼續長哭時,馬車被重重敲響,石遠的聲音夾雜在雨里,變得不那么清晰:“程三,出來。”
“干嗝什么?”程廷抻著脖子,讓許惠然給自己擦干凈臉,兩個眼睛腫的只剩下一條縫,又讓許惠然先回家去,自己一躍下了馬車,傘也不要,湊到了石遠身邊。
石遠拽著程廷往僻靜處走,道旁有幾間去年被雪壓倒的屋子,已成廢墟,只剩一間不知何時建的牛棚還能遮風擋雨,兩人一同鉆進去,同時抬手,抹了把臉。
牛棚中沒有牛,但牛糞氣味還在,兩人又不約而同細細呼吸,緩緩開口。
石遠道:“殷北出不來了。”
程廷抬起腳,看鞋底上沾的東西:“把信給我。”
石遠靠近他,壓低聲音:“只有幾個字,你聽好——死是苦,生亦是苦。”
程廷睜著紅腫的雙眼,張大嘴,臉上神情從不解變作呆滯,再從呆滯變成茫然,滿眼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看著牛棚外圖南書院院長葉書懷帶著一臉天怒人怨飄過去,又看著州學院長米應宗踏起重重水花,很是不忿地跑過,忍不住向前一邁腿,想請二位院長解一解這禪機。
只一步,他便停住,甩了自己一巴掌:“蠢貨。”
不能求助任何人,這短短幾個字上,又是生又是死,也許與好幾條性命有關。
他得解開其中秘密,以免鄔瑾與莫聆風因此而抱憾。
然而越是想,腦中越是混亂,抓不住任何有用之物,他甚至不合時宜地想起趙世恒在世時,曾經問過的一句話。
“撓萬物者莫疾乎風,風為何物?”
風對他是什么?
那時的他,一定和現在一樣茫然愚蠢。
要是聆風在,一定很快就能和鄔瑾想到一起去。
此時的莫聆風,站在堡寨女墻之上,看著下方金虜,每隔百步,放置一輛投石車,投石車上,裝載巨大石塊,數十人拉動繩索,將石塊拋出。
一塊塊巨石尖利的砸向城墻,猶如雷鳴,碾入莫聆風耳中。
巨石從石墻上掉落之后,再滾入護城河內,不過片刻,便填平了護城河。
種家慶抬手,將令旗用力一揮,喝道:“殺賊!”
身邊士兵連聲喝道:“殺賊!”
女墻之上,比金虜更重的數臺投石車沿城頭架設,同時往內裝載綁著干草,浸滿油的石頭,由士兵點燃火石,往外發射。
萬石齊發,金虜投石車一架架粉碎,一批被毀,便又推上來一批,架在堡寨射程之外,填滿火藥,發射上城頭。
金虜火藥不太精良,然而數量眾多,打在城墻石壁上,立刻接二連三炸響。
馮范在煙火、碎石之中奔向莫聆風:“西墻裂了!”
一塊碎石飛上城頭,從莫聆風手邊劃過,手背之上,當即見血。
莫聆風紋絲不動,果斷道:“放震天雷!”
種家慶無暇多想,狂搖令旗,傳令兵傳令下去,士兵立刻將僅存的數十個震天雷裝填在投石車內,點燃火線,拉動繩索,將震天雷投射而出。
火球落地,聲如驚雷,頓時天搖地動,半畝之內,夷為平地,金虜投石車粉碎,火透鐵甲,觸之既亡。
馮范正要松一口氣,就見金虜絲毫不亂,一隊隊弓箭手踏上焦黑地面,手持十石弓,拉動弓箭,黑沉沉排布于下,又有重弩,放置在后方。
統兵之將大喝一聲,弓箭手立刻拉開弓弦,張開重弩,萬箭如雨,殺向城頭。
城頭之上,士兵們提起盾牌,阻擋利箭,然而箭簇密密麻麻,難以抵擋,一道道人墻,接連倒下。
一波利箭過后,金虜弓箭手毫不猶豫撤退,緊隨其后的是攻城車與云梯,開始登城而戰。
面對舉國前來的金虜,堡寨守城越發艱難,弓箭手一輪輪箭矢射下,又投擲檑具,用絞車放下狼牙拍,以此守住城墻,然而金虜兜鍪極堅,只露兩目,刀槍不入,潮水一般涌上墻頭。
城頭之上,莫聆風抬起刀,猛地扎入敵人脖頸,刀鋒從鐵甲最脆弱的連接之處插進去,刀尖從脖頸后方透出來。
她抬腳將人踹下城頭,金虜往下滾落時,鮮血噴濺的四處都是,連她臉上都是,轉瞬便讓雨水沖散。
不等她喘口氣,一個金虜躍上城頭,拉開七斗弓,將六寸長的短箭筆直射向了她。
七斗弓箭簇雖短,箭頭卻鋒銳無匹,形如鑿,一旦沒入身體,便無法取出。
殷南在一旁拔刀揮去,于大雨中聽到一聲重響,箭頭擊在刀上,兩下打出一簇火光,箭簇往下墜落,殷南的刀也隨之斷裂。
金虜見一箭不中,正待再發一箭,游牧卿一面提刀砍殺,一面回身過來,抬起一腳,正踢在金虜胸前護心鏡上,當即“鐺”的一聲,金虜往下倒去。
“姑娘!”殷北率領數十人奔上城頭,將手中一把帶芝麻雪花的鑌鐵長刀拋給殷南,殷南接了刀,轉身便將偷襲的金虜殺翻。
鑌鐵刀劍極其鋒利,吹毛透風,正可以克制金虜重甲。
只可惜數量不多,全部加起來也不到五十把。
“火藥!有火藥!”殷北還拉上來一兜竹火鷂,“快!快丟下去!”
數量不多的火藥緩解了一陣攻擊,僅僅一刻鐘的緩和,金虜便卷土重來。
城頭之上血雨腥風,雨水已經沖不散血腥,堡寨人墻戰術漸漸支撐不住,金虜見勝利在望,越來越多的人縱上云梯,浴血攀登。
一名金虜跳上城頭,投進來一個點了火的蒺藜火球。
蒺藜火球小巧,一炸響,內中安置的鐵蒺藜便四散飛撒,射向士兵,一塊鐵片自莫聆風耳邊劃過,她沒察覺出痛,只是脖頸上不斷滴落滾燙的血,又和雨水匯到一起。
而堡寨中已經沒有火藥,面對如此強敵,他們連箭都不夠。
只能死守。
馮范滿臉血水,再次跑到莫聆風身前:“將軍!西墻塌了一半!”
天邊一個炸雷響動,莫聆風猛地往后一退,幾乎是下意識抬刀,知曉是雷聲后,對馮范大喊:“補!”
她轉身看向殷北:“去后營抬石頭補城墻!”
“是。”
莫聆風又吩咐常龍:“領一路人,去西墻掩護!”
“是。”
這一場攻守之戰,和這場雨一樣,變得越發漫長和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