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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比梅丑兒上的快,連著兩道湖州菜一起,滿滿當當擺了一桌,程廷問清楚哪兩道是湖州菜后,先嘗了嘗石筍風肉,細嚼慢咽,又回味半晌,只覺鮮香多汁,找不出茬來,又去嘗一嘗板羊肉。301book
莫聆風問他:“好吃嗎?”
“就那樣,”程廷給她夾了一筷子:“湊合湊合吃吧。”
他又夾一筷子給鄔瑾:“一時吃還行,吃久了,還是想家鄉菜。”
吃到半飽,梅丑兒款款而至,身后跟著兩名丫鬟,一人抱奚琴,一人搬繡墩,身后人頭攢動,一面爭搶著要看梅丑兒,一面要看閣子是什么人,竟然請了梅丑兒出山。
不僅僅是食客驚動,后頭酒客一樣驚動,從直橋上蜂擁而至。
一時間,前方小小食館,擠滿了人。
三四個跑堂奮力張開雙臂,擠出一條道來,推開門,送梅丑兒進閣子,立刻將門關上,隨后幾個人連成一堵人墻,護住了這扇脆弱單薄的門。
梅丑兒向莫聆風三人道了萬福,一個丫鬟放下手中繡墩,她便淺淺坐于繡墩之上,接了丫鬟手中奚琴,輕巧持弓,將琴鼓置于大腿上。
鄔瑾一眼便看出她那繡墩是特制的,不高不矮,正好讓她大腿平直的擱住了奚琴。
外面叫嚷聲過大,完全蓋住了屋中聲音,梅丑兒對此習以為常,低眉垂首,游動弓,按住弦,發出奚琴獨有的泣聲。
只一聲,比美人哭過的嗓子要輕、清、透、沉,從閣子里彌漫到閣子外,外面的聲音就像退去的潮水一般,一波波安靜下來。
一聲過后,梅丑兒松開弦:“姑娘想聽什么?”
程廷搶在莫聆風前面道:“歡快點好,我還沒吃飽。”
梅丑兒看向莫聆風,見莫聆風點頭,便再次垂首,輕按琴弦。
就在眾人洗耳恭聽之際,她右手手腕忽然甩動琴弓,那奚琴所發之聲立刻從低鳴變成了高亢,突然轟入了聽者耳中。
琴聲熱烈,在燕館里攪起一股極強的力量,仿佛要沖破這寒天雪地。
兩根弓一根弦,把所有人的心都栓住了,弓頓時,眾人之心也隨之而頓,弓緊時,眾人之心也隨之而緊。
就在凝神聽琴時,燕館后院忽然轟隆作響,腳步聲翻來滾去,惡罵聲滔滔不絕,本來只在后方遠遠響動,隨著琴弦之聲越來越急,打斗之聲也從直橋上滾滾而來。
食客們癡聽著奚琴,被后方一撞,驟然大亂,又見鮮血和板斧亂飛,都尖叫著四處逃離,連其他閣子里的食客也一并亂了。
幾個跑堂戰戰兢兢,也隨著人潮卷了出去。
神出鬼沒的殷南從梁上下來,站在閣子門前,右手還抓著個吃了一半的雞腿,閣子里發出的奚琴之聲絲毫不亂,反而越來越流暢熾熱,又急又快,仿佛是專為了這場打斗而生。
被追之人情急之下,躥入一間閣子,要從窗戶上翻出去,四五個兇神惡煞大漢直追了進去,碗、碟悉數碎裂,那逃竄者的腦袋也隨之被按在了桌上,反扭雙臂,押了出來。
杯盤狼藉之中,一個青年人緊隨其后走了過來,抬腿就踹在敗者腹部:“跑你娘!敢昧老子的貨!活扒了你!”
隨后他動了動耳朵,聽這奚琴之聲,又扭頭看向殷南,露出一個笑來:“小殷也在,里面是莫節度使,還是莫姑娘?應該是莫姑娘,若是節度使在,站在外面的應該是大殷才對。”
殷南看了看雞腿,不舍得丟,囫圇塞進嘴里,伸手摸刀。
青年人連忙擺手:“不打不打,你今非昔比,我敬著你還來不及,打什么。”
他扭頭吩咐手下:“把這該死的家奴帶回去,等我回來再審。”
大漢們壓著“家奴”離去,腳步聲在琴聲里也踏的井然有序,又有四個穿短褐的人上前,站在了青年人身后,另有一個小廝模樣的隨從,拎著錢袋子去樓下賠償,只余下滿館狼藉和亂象。
青年人站在閣子外,將手掌從額頭上一直抹到下巴處,換上一副憨態可掬的笑臉,又把皺了的衣裳抻平。
等到屋中奚琴之聲停下,他才上前一步,拱手道:“小的劉博玉,求見莫姑娘。”
他和劉博文是親兄弟,兩個人用一張臉,像是雙生子投胎時出了差錯,一個先到,一個后到,全都圓的不可思議,讓人忍不住想看看他嘴里的牙齒舌頭是什么形狀。
屋子里沒有動靜,他就一直躬著,直躬到茶盞之聲落到桌子上,才聽到莫聆風叫他進去。
小心翼翼推開門,他見閣子里一張方桌,坐著莫聆風、程廷、鄔瑾三人,莫聆風占了首位,嘴邊還有一圈水漬,顯然是剛喝了水,鄔瑾光明正大的打量他,而程廷呆著臉,不知是為梅丑兒的琴藝震驚還是為外面的亂象震驚。
梅丑兒起身一福,知情識趣的領著兩個丫鬟退下。
莫聆風伸頭看了一眼外間亂象,隨后看向劉博玉:“我見過你,你跟你爹到過我家。”
劉博玉低聲稱是,回避了她的目光。
他第一眼見到莫聆風,就很反感。
聰慧的小姑娘,他見的太多了,但是都受到了世俗的規訓和教導,而莫聆風不一樣,她完全是由著性子亂長,劉博玉總覺得她長到邪路上去了。
現在她還是個小崽子,再過幾年,這崽子就會越長越大,他甚至都想不出來她會邪成什么樣。
莫聆風歪著腦袋問:“你們為什么在這里打架?”
劉博玉連忙回答:“是家奴偷了寶物,逃了兩天,今天才在這里尋到人,怕他再逃,才不得已在這里動了手,驚擾到莫姑娘,實在是罪該萬死。”
莫聆風點了點頭,忽然伸手一指鄔瑾:“你們不要欺負他呀。”
劉博玉一愣,隨即看向鄔瑾,賠罪似的道:“不敢。”
“真不敢嗎?”
“當真不敢。”
“若是欺負了呢?”
“怎么欺負的,姑娘就怎么給他出氣。”
程廷坐在那里,聽的云山霧罩,眼睛從莫聆風臉上看到鄔瑾臉上,都沒能看出端倪,心里努力想了想,認為此人和下午鄔瑾所說的那個劉、劉什么器——對,劉器重,脫不了干系。
這關系他想不出來,干脆不想,將目光落在劉博玉臉上,心想:“這湯團子怎么生的這么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