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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不要臉!”
“就是,搶大姐的夫婿!”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私定終身的,讓旁人笑話!”
“說別人有嘴,自己就能暗度陳倉,沒想到,某些人臉皮還是挺厚的!”
沈時宜回到府中,就見影壁墻之后,早就等著的江氏帶著兩個小兒女,陰陽怪氣的說話。
沈時宜本不想理會,想了想,還是嘆了口氣,施舍給江氏一個眼神,“只你們幾個?”
江氏向來是有點水花便要蹦噠的人,此刻見沈時宜轉身,立刻有了勁頭,沖到沈時宜身邊,指著她的鼻子,“我說你怎么不答應幫你大姐,原來是自己有小心思。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哪一點兒能比得過你大姐,要我說,你也就有點兒做事的本事,就老老實實做你的司丞,四皇子府上,還是讓給你大姐去,知道嗎?省的以后被四皇子厭棄,連現在的官身都沒有了,折騰這么多年,最后竹籃打水一場空!你年紀還小,我和你父親都比你多活這么多年,還是有些經驗能傳授傳授你的,你別看一時的得意,要為以后考慮,知道嗎?你本來就跟我們不親,若是再沒了官身,也太可憐了些。還是好好抓住眼下的,別巴望不屬于你的東西,寶珠就不一樣了,她柔順乖巧,惹人喜愛,又有我們做后盾,你自己說說,天家之人是看重你的這點兒能耐還是更看中親人和睦?你自己…”
江氏喋喋不休,沈時宜卻目光往她身后的門看過去,又轉向一旁又怕又強撐著仰著脖子看向自己的兩個小的。
“你們一日日也大了,自己長點心眼兒,別被父親母親帶歪了,這處官宅,是在我名下,若是不想被趕出去流落街頭,便該謹言慎行。否則,一句話說不對,我可能會讓人將你們丟出去。”
沈時宜的話打斷了江氏,江氏瞪著眼睛,舉著手,終究不敢如昨日一般出言辱罵。
今日沈兆坤回來,就讓她以后對沈時宜敬而遠之,是她看寶珠難過失落,忍不住跳出來攔住回家的沈時宜,耐著性子跟她說了那么多,誰知她一句都沒聽進去,還借著跟兩個小的說道理來指桑罵槐,江氏一把將兩個小的拉到身前護住,瞪著沈時宜,“你敢!你敢不敬父母,明兒我就去告御狀!我到要看看,你這個不孝不慈的,怎么做官,更別提做皇子側妃了!”
沈時宜從沈從歡沈錦珠身上收回目光,皺眉看向江氏,“不動就不要學別人說話。我讓你們待在這里,不是因為你威脅的這幾句話,而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不能讓她唯一的兒子流落街頭。你若是還這般不識趣,我就只能將你們趕出去了。”
“還有,別出去說側妃什么的,讓人笑話。”
沈時宜說完,便轉身回到東院兒,不再理會三人。卻沒發現,沈從歡眼中還有些為大姐打抱不平的氣憤。畢竟大姐跟他說了,是她先說入府,二姐才傳出跟四皇子的瓜葛來。他年紀小不知事,就這么胡亂的氣憤著。沈錦珠從小看人眼色,自然知道大姐的話不能全信,她此時,看向沈時宜背影的目光,充滿了崇拜,明明以前在家中,還不如她,這會兒,二姐竟然已經能“對付”母親了,沈錦珠眼珠轉動,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什么時候起,面對有了官身,又將要有機會做皇子側妃的二女兒,江氏不再如往常般不放在眼里,還是每次對上她冰冷的眼神,都覺得心虛。此時,被老二唬住的江氏,有些氣憤,又有些泄氣的帶著一雙兒女回到正堂。
“從歡,從今兒起你不許出門,給我好好看書,改天我找個書院將你送進去!我就不信,她沈時宜能做官,你做不了!你給我好好讀,以后考進士,做個正經官兒,比老二強的多的官兒,知道嗎?”
江氏從小農家出身,她不知道讀書考學,那是萬中選一的不容易,她只知道,她向來看不上的老二成了官身,那自己的從歡也肯定能做官。
沈從歡頓時哀嚎,他如今也十歲了,雖然還是不知事的年紀,卻知道讀書有多難。在謝家族學里,他們就幾個人讀書,旁人都是背書練字,辛苦的很,他吃不了那個苦,便糊弄江氏,說自己天縱奇才,不用學旁人那般跟著夫子苦讀。誰知,江氏竟信了,從來認為他是天才,不用苦讀便能考學做官。殊不知,他只是認得字罷了,連考秀才的資格都沒有。眼下,江氏被二姐刺激的,又舊事重提,要將他送到書院,他可吃不了那個苦。
“娘,書院我不去,天天五更起,入夜才能睡,我可受不了!”
江氏正待再說什么,被一旁的出現的身影阻止。
“娘,小弟才十歲,便是神童,也需十五六歲才考學吧?您不要太心急了。”
沈寶珠從側間走出來,給沈從歡解圍。江氏看到如珠似玉的大女兒,總算緩和了臉色,看著沈從歡,“去看書去吧,別在出去耍了。”
沈從歡感激的看了一眼大姐,便逃也似的回到自己院兒里去了。他的彈弓剛做好,還熱乎著呢。
沈寶珠不想母親被小弟的事情分心,打發走沈從歡,便膩在母親跟前,“母親,沈時宜說什么?她真的打定主意要跟我搶著進四皇子府了?”
在沈寶珠有限的眼界中,她只知道,她提出進皇子府在前,沈時宜傳出做側妃的風聲在后,定然是她搶了自己的機會,她此時,就是想像小時候那樣,讓母親做主,讓沈時宜將機會讓給自己。就像小時候她一癟嘴,沈時宜的點心和玩具都要被父母奪過來,給自己一般。
江氏嘆了口氣,安撫的拍拍沈寶珠,“老二她向來獨的很,不肯聽我的。”
沈寶珠臉色立刻失落下來,看得江氏心疼,“你放心,娘給你想辦法。”
沈寶珠垂著眼睛,“您能想什么辦法?時宜每天出去,都能見到四皇子,我卻只能遠遠的看一眼。四皇子定然是選眼前的。若是有機會,我能見到四皇子,或者時宜出不去,那才能有機會。”
江氏聽了,腦袋總算動了動,“你放心,我定然讓四皇子見到你。我閨女長得這般貌美,四皇子一見你,還不被你勾了魂兒?你父親當年,就是見我一面,就非我不娶。你母親當年還要強的多,定然能有個好夫婿!”
母女兩個盤算著,完全忽略了一旁的沈錦珠。她向來是個透明人,她都習慣了,家里人也習慣了。
“二姐,你可要小心,母親說要等哪天四皇子上門時,將你攔下來,讓大姐去接待四皇子!母親還說,憑大姐的美貌,定然能從你手中,搶了你的姻緣!”
晚上,沈時宜正在練字,突然小翠報沈錦珠過來要找她。沈時宜好奇,便讓小翠將沈錦珠帶過來,沒想到,她開口就說出了江氏和沈寶珠的打算。
看著沈錦珠的小臉和有些畏縮的眼神,沈時宜忍不住嘆了口氣。
父母不靠譜,帶累子女。但是沈時宜也并不想擅自干預什么,說她涼薄也好,自私也罷,她不想對旁人的命運負責,盡管這人,是自己的血緣親人。
“去拿些碎銀過來。”
沈時宜看向一旁的小翠,小翠得令,去拿了一兜碎銀過來,直接交給沈錦珠。
沈錦珠從來只有幾個銅板,還是從從歡那里騙來的,以前在謝家,她的月例銀子都是江氏收著,此刻,面對一兜碎銀,她只覺得眼睛不自覺發光,好半晌才回過頭,撓著頭看向沈時宜,“二姐,我就是跟你提個醒,怎么好拿你的錢。我過來不是圖這些錢,就是想跟二姐親近親近。以前,咱們小時候在津門的時候,還能偶爾說說話,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都快忘了咱們小時候的樣子了,二姐也不一樣了。我都不敢跟你親近了。”
特別是剛才,二姐一個眼神,丫鬟便拿了銀子給她,那樣子,在她心里,威武極了,比母親整日喋喋不休數落下人干活兒,克扣工錢更威風。
她以前,覺得大姐使喚謝家的人就夠威風了,此刻卻覺得比不上二姐太多了。而且母親總說大姐長得好,她私心里卻覺得,大姐好看是好看,卻沒有二姐的氣派。二姐就像那戲文里的仙女大官兒似的,讓人不敢褻瀆。
沈時宜知道,謝府雖將沈家幾人養在家中,卻也只是認字描紅罷了,至于讀書調教,卻并沒有多費心思。更別提帶她們出去見世面,識人情了。
此刻,沈錦珠的目光,就仿佛文盲渴望識字的單純,沈時宜忍不住開口,“別只顧著給母親和沈寶珠做針線了,你再討好,她們也不會放在心上。你也認過字,有時間找從歡,從他那里借些書多看看,強過討好別人。”
沈時宜最終還是只說到這里。
沈錦珠卻眼睛一亮,有時候旁人能多說一句教導的話,對有些人來說,就是天大的難得。沈錦珠向來會看人眼色,因此,得了這句話,她便小心翼翼的試探,“書里有些話我不懂,能不能過來東院兒問二姐。”
沈時宜搖頭,在沈錦珠失落的目光中說到,“我每日忙的很,你不必特意找我。小翠小紅,還有徐媽媽,都是經過世事的,你沒事兒多請教她們也是一樣的。”
沈錦珠聽了,眼睛一亮,抱著碎銀子小小一禮,“那以后就麻煩兩位姐姐了,二姐,我就不打擾了,先走了。”
沈錦珠抱著銀子,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小翠送沈錦珠回來,忍不住跟沈時宜嘮叨,“也不知道沈家老爺夫人鎮日在忙什么。又不管教兒子,又看不上女兒,就捧著寶珠小姐。寶珠小姐已經十七歲了,說句大實話,也就那樣了。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小翠跟小紅是御史老爺府上留下來的丫鬟,比旁人多經多看得多了,雖沒看過多少書,人情世理上,比沈家兩夫婦卻強的多。此時見沈錦珠如此,忍不住覺得她可憐。父母不管教,有沒有自家小姐的宿慧和老夫人的教導,三小姐這輩子,幾乎是一眼望的到頭了。
沈時宜聽了,手下練字動作不停,嘴里說到,“我每日上衙,沒有時間管教,也不便跟她太親近。你個小紅得閑,便教導她一二。”
江氏最會得寸進尺。她若是表現的跟沈錦珠親近一分,就會節外生枝。
而且管教一個人,需要花時間,花精力,沈時宜性子獨,不想對旁人的人生負責,只好讓兩個丫鬟偶爾指點一二了,這也是她最大限度的仁慈了。
小翠接口,“您放心吧。”
宮宴那天的風波,旁人的指點,沈時宜都無視,漸漸的,宮宴那天的風波過去,無人再在沈時宜面前特意提起,只態度比往常,又更加敬重了兩分。
臘月備年的時間過的很快,很快來到臘月二十,今天是休沐日,也是國子監在梅苑組織各地舉子舉行的文會。
青年才俊門聚集一堂,又是在梅苑舉行的風雅聚會,因此除了各地舉子和國子監學生老師,還有京都各府的夫人小姐,相約著一同去城外梅苑湊個熱鬧。
不用上衙,沈時宜辰時才收拾齊整,秦瞻的馬車已經等在沈府門口。
“時宜,你也要出門?是不是去梅苑?咱們一起吧!”
沈時宜剛走到門口,就聽到江氏招呼的聲音,扭過頭去,江氏拉著打扮齊整的沈寶珠還有湊數的沈錦珠,早已等在前院兒。
說是要跟沈時宜一起,不待沈時宜說話,江氏便拉著沈寶珠出門,沈錦珠看了二姐一眼,也緊跟母親身后。
“這就是四皇子吧?咱們時宜聽說跟著您做事,這么久了,咱們這是才見到,真是不容易。”
秦瞻站在馬車前,背負雙手,身長玉立。
江氏一看便眼前一亮,拉著沈寶珠便湊到秦瞻身前。
秦瞻目光看向江氏,江氏剛一接觸四皇子冷淡的目光,腳步頓了頓,還是強撐著笑意,又往前湊了兩步,拉著沈寶珠給四皇子行禮,“拜見四皇子。”
沈寶珠剛剛就看了一眼便羞澀的低下頭,只覺得比自己以前偶爾瞥到的身影更加俊朗,此時跟在母親身后行禮,眼睛卻瞟上去偷看四皇子。
秦瞻的目光越過三人,看向出現在門口的沈時宜,“不必多禮,時宜,走吧。”
秦瞻伸出手,沈時宜搭上去,就鉆進了秦瞻的馬車。
江氏一旁訕笑著,“這丫頭,真不知道避嫌,時宜,咱們一起…”
秦瞻目光掃向江氏,威儀讓一向沒眼色的江氏噤聲,“咱們今兒也要去梅苑兒,不如一起。”
秦瞻只冷淡到,“不方便沈夫人自便吧。”說罷,轉身上了馬車。
江氏嘴唇囁嚅,卻到底不敢多說什么。待秦瞻馬車儀仗走了之后,才松口氣,拉住沈寶珠,“咱們走,出城去梅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