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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當初在津門會賓樓,我第一次見你,就一直在等。等著認識你,又等你依靠我。誰知一等就是一年,你完全沒有任何軟弱依靠別人的想法。我有時候覺得,我的存在對你而言是特別的,有時候又覺得,你默認我的存在,但是更多的時候,你只是順勢而為,并沒有察覺我的心思和想法。但是那天王閣老說梅苑文會之后,我想,還是不要這么稀里糊涂下去,免得你一朝接觸到旁人,我會錯失你。”
秦瞻抓著沈時宜的手,讓她想逃避也不能。
一個人對自己心思的特別,沈時宜雖沒有經歷過,但是能隱約感覺到,每次見面,他籠罩而來的目光。
起初有些不適,想要逃避。后來在上郡,又有種久別重逢的欣喜。后來一路回京,那種時時縈繞的目光,和時不時出現的如后盾一般的身影,讓沈時宜不自覺依靠習慣。
她自來覺得萬事靠自己的好,所以面對旁人的示好總覺得是動搖自己意志的毒品。但是卻慢慢接受了秦瞻的存在。
每一次秦瞻伸出手,沈時宜的手都搭上去。
這對旁人來說,可能是尋常的事情,卻有獨屬于沈時宜自己的小心思。
她常覺得這是他們的默契,又有時候難免會覺得,這對秦瞻來說,并沒有什么。只是自己只性子獨,接觸的人少,所以心有漣漪罷了。
今天,這朦朦朧朧的感覺,被秦瞻挑明,甚至將她帶到皇后和英國公老夫人面前“過明路”,不由得她再猶疑退縮。
“我知道這樣想有些自私,但是就這樣不好嗎?我們相互扶持。一旦挑明,讓眾人知曉,可能會有各種嘈雜的聲音和議論,你知道,我向來怕麻煩…”
沈時宜有些囁嚅的說著,感覺到手上的力氣加重,她不再多說什么,她自然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自私又懦弱,迎著秦瞻看過來的目光,沈時宜游移了片刻,又迎著秦瞻的目光看回去。
秦瞻見狀,才再次開口,“人心可以很簡單,也可以很復雜。我小時候,親眼見到父皇母后融洽相處的模樣。也在懂事后,見到母后為父皇后宮黯然神傷,歇斯底里的時候。父皇為此也很無奈。他有一次酒后跟我說,是他辜負了母后,才讓她過的這么痛苦。我想,我們之間還是不要走彎路,也許因為我的身份,難免會有各種聲音和壓力,但是請你勇敢一點,跟我一起承擔,我們之間,直接一點,確定一點,這樣才能輕松長久,不是嗎?”
聽著秦瞻的話,看著他深沉的目光,感受手上的力道,沈時宜哪里還有退縮的余地,她這個人向來對感情沒有信心。除了祖母,她天然對每一個人在心里操持距離,這樣,才不會給別人傷害自己的余地。但是秦瞻,就像他說的,若是以后有旁人,她真的能毫發無傷的退出他們之間的默契,回到自己的位置嗎?
對于沈時宜這個人來說,真誠,果然是必殺技。面對秦瞻的目光,沈時宜小聲嘆了一口氣,“好,我們還是簡單一點,確定一點。”
聽到沈時宜這般說,秦瞻嘴角露出笑意,比他每次見到沈時宜嘴角的笑意要更加明顯。
隆冬的皇宮御花園,也是花樹蕭條,秦瞻卻在花樹下,花徑上,拉著沈時宜的手,往繁花苑走去。
路過的宮娥小黃門驚訝的目光就不提了,到了繁花苑,沈時宜才發現,原來這里有一處琉璃制成的透明花房,里面培育些各種奇花異草,而花草之外,更有百花齊放般的貴女們,在里面賞花。
只是,此時,眾貴女的心思都不在賞花上,而是隔著透明的無色琉璃,看到四皇子秦瞻帶著沈時宜過來的身影,而且,他們毫不避諱的手牽著手。
眾貴女一時僵住,有些無措的彼此對視,有好奇的,有八卦的,有些臉上憤恨的。
“平樂,四皇子竟牽著一位女子過來!”
突然有人叫住了正看花的程平樂,有些意有所指的說到。
程平樂聞言,將目光順著這人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見到秦瞻高大的身影,他身后,明晃晃的拉著沈時宜,兩個人一大一小的身影,隔著琉璃都能感受到親近和諧。
程平樂愣了瞬間,就在眾人以為會有一場好戲的時候,程平樂臉上露出笑意,“果然,老狐貍還是繃不住了,出手了。”
眾人目光驚疑,“平樂,四皇子牽手的這位貴女看著眼生,你認識?不知道是哪家的。”
眾人從程平樂的表情,看出她應該提早知道了四皇子的情況,所以忍不住問出口。
程平樂目光在眾貴女臉上環視一圈兒,“我表哥的為人,向來說一不二,他如今有了心儀之人,有些人的小心思就收一收吧,省的以后不好收場。”頓了頓程平樂接著說到,“這位女子,可不是誰家的貴女,她是當朝官員,內庫司沈時宜,沈司丞。”
程平樂話音剛落,秦瞻拉著沈時宜,兩人的身影出現在琉璃屋門口,宮女將厚厚的朱簾掀開,兩人個進到琉璃屋,出現在眾人面前。
一樣身長玉立的身形,一樣的白玉發簪,又見兩人毫不避諱,自然的牽著手,眾人神色涌動。
程平樂不管那么多,興奮的走上前,一把挎住沈時宜另一只胳膊,“時宜,你總算來了,剛才我都無聊死了。”說著,又看向秦瞻,“表哥,這里都是貴女在這里賞花,你在這里不方便,自去忙吧,我帶著時宜逛逛繁花苑。”
秦瞻聞言,看向沈時宜,“我去前面了,你自在這里,待會兒我來送你回去。”
“恭送殿下。”
秦瞻轉身,眾人才反應過來,恭送秦瞻離開,然后起身,目光都落在了沈時宜身上。
程平樂擺擺手,“你們也隨意,我帶時宜去看看這里的花王!”
說著,拽著沈時宜往一旁的暖房深處走去。
京都無秘密。
宮宴上,都是京都五品以上的的大小官員,此刻隨著眾人出宮,剛才后宮中,皇后賜玉簪,英國公老夫人戴簪,和秦瞻方才親自領著沈時宜出現在眾人跟前的事情,便已經流傳開來。
沈家,沈兆坤夠不上宮宴,謝慶善又遠在津門,所以,還是一副“土皇帝”的做派,此時,兩夫妻在高堂之上端坐,對下首剛從宮宴回來的沈時宜訓導。
“你到底年紀小,不知道世事深淺。不要以為給四皇子立些功勞,便能安穩的做在自己官位上。這京都,最不缺的,便是有才干的人。能跟四皇子拉近關系,才是正理兒。”
沈兆坤難得端著父親的架子,沈時宜看得不耐煩,卻也無法。
剛才,這兩夫妻擺著父母的架子,讓她過來請安,沈時宜雖然剛從宮中回來,宮里發生的一切讓她有些反應不過來,正想回房再思量一二,卻被這兩人拉到西院兒,又聽他們講這些無意義的套話。
“父親有話直說就是。”
沈時宜捏了捏鼻梁。此時已經是申時,按照沈時宜的習慣,她這會兒正是往日散衙后的閑散時間。
沈兆坤見女兒臉上露出不耐煩,心下不喜,卻被一旁的江氏捅了一下,這才耐著性子開口,“你身邊有四皇子給你的護衛,說明你跟四皇子有一定的私交。如今正是加深感情的機會。四皇子潔身自好,身邊沒有女人,你姐姐天生麗質,性子又好,正好能跟在四皇子身邊,做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
沈時宜本來還站在堂下,在心不在焉的聽著,沈兆坤說到這里,讓沈時宜一時間心緒混亂。
“貼心人?貼身丫鬟?”
沈兆坤一臉嚴肅,“自然。”
江氏在一旁心急的補充,“你有四皇子給的護衛,跟他想必說的上話。你父親部堂中,就有下官給上司送庶女做小妾,最后成為得力的親近人。你如今跟四皇子這關系,若是不能更進一步,你在朝堂上,立足也難。眼下你姐姐主動表示,可以為你,為沈家前程犧牲一二,你可要知道感恩,知道嗎?待以后升官,也要回報你姐姐一二。”
沈時宜氣笑了,手捂住臉,嘆了口氣,“回報姐姐?為何回報?怎么回報?”
江氏急的摁住扶手,“你姐姐本可以做大家婦,如今呢?卻要為了你犧牲自己,做四皇子身邊人,沒名沒分的,這等犧牲,你自然要回報你姐姐。若是你以后爭氣,升官做了四皇子的左膀右臂,你最起碼要給你姐姐爭一個側妃之位吧!”
沈時宜用手摁了摁有些痛的太陽穴,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吐槽。
“父親,母親在內宅,異想天開就算了,您也當真了?”
沈兆坤咳嗽一聲,“側妃有些過了,做個有品級的媵妾,對你來說不是什么難事吧?畢竟,你可是將上郡的鋪子都拱手送給了皇家,還有制鹽圖。”
見這夫妻倆都是一路貨色,沈時宜也沒了耐心,“你們既然聽說過四皇子克己,就不要存什么妄想了。四皇子如今即將冠禮,他的后院兒,從十幾年前就是滿朝文武的爭奪之地,這么多年,您聽說過有誰成過?連積年的京都本地世家都沒有謀劃成功的事情,你憑什么覺得自己上下嘴唇一碰就讓我去冒著被四皇子厭棄的風險去做這等對我來說,有害無利之事。”
“二妹!”
一道脆生生的聲音,從屏風后響起,一道身影,從屏風后裊裊娜娜走到堂上。
是沈寶珠。一身貼身長袍,繡著精制的黃梅,從腰側蔓延到一側肩膀,頭上珠玉裝飾,映襯著那水眸,更顯得姿色攝人。
沈寶珠跟江氏長得很像,又是十七歲最好的年紀,脫去了豆蔻的青澀,容貌越發突顯。
“咱們姐妹雖陰差陽錯,沒有太多交集,但是也是血脈親緣。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但是,不過是小時候多洗個碗,我多吃口點心的事兒。咱們如今都大了,要往長遠看才對,以后的前程,才是最要緊的。姐姐雖算不上絕頂,卻也看得過眼吧?如今咱們姐妹聯手,你在外打拼,我在內吹風,咱們沈家,以后還不是前程可期?到時候,等咱們沈家成了皇親,別說舅祖父家,便是程家王家,咱們都是能夠一夠的。妹妹,我知道你素有才干,心比男兒,你想想,若是有朝一日,你們站在文武百官前列,不也是你自己的期待和榮光嗎?”
“對啊,老二。”江氏見女兒出來,也終于從上首的椅子上走下來,來到沈時宜面前,“你累死累活,也就是個六品內庫司司丞,你終究是女子,在前朝前程有限。若是你姐姐跟你一起使使勁兒,說不得,能上四殿下破例,讓你往上升一升呢?你看看你姐姐這姿色,這身段兒,這性子,天生就該是皇家人。我們也不為難你,知道你在四皇子那邊不好做,你送你姐姐到四皇子身邊做個貼身丫鬟,四皇子總該給你這個面子吧?以后如何,就不用你操心了。”
沈兆坤也走下來,想拍沈時宜的肩膀,被她躲過去,這才厚著臉皮拉住沈時宜的袖口,將她往沈寶珠跟前拽,“你看看你姐姐,不說別的,送進四皇子府做丫鬟,你總有門路吧?人哪,不能太死心眼兒,四皇子身邊多少人盯著。你累死累活,到時候頂不上旁人的耳旁風一句。你不會使這些心眼兒,為父便替你謀劃。你姐姐將來得了好前程,還能不記你的好?”
沈時宜將摁著太陽穴的手放下,看著沈家三口如出一轍的熱切眼神,搖了搖頭,“別白費心思了,我…”
“你這個死丫頭!”江氏似乎按耐不住,見沈時宜搖頭,就要撲上來卻被沈兆坤攔腰抱住,“翅膀硬了,是吧?我告訴你,你若是不幫你姐姐,明兒我就去順天府,告你個忤逆不孝,扒了你這身兒官衣,讓你打回原形!等你沒了官身,我就將你賣個老頭子做小妾,你不信你就試試!天堂有路,給你你就識趣些,不然,魚死網破!”
江氏動靜不小,那猙獰欲吃人的惡狠狠的模樣,仿佛她面對的不是自己女兒,而是殺父殺子的仇人。
沈時宜只淡淡的看她暴怒的表情,冷淡到,“母親,我已經不是七歲時,您吼一聲便嚇得掉眼淚的小女孩兒了。不要說沒用的,有本事就亮出來,沒本事,就憋著。我耐心有限,您不要一再挑戰我。”
說著,沈時宜目光看向沈兆坤和沈寶珠。
兩個人面對沈時宜冰涼的目光,不由得躲避一二。
沈時宜見狀,不由得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江氏被沈時宜一時嚇住,見她轉身才回過神,指天咒罵沈時宜不孝不順,卻被沈兆坤和沈寶珠攔下。
“母親,您怎么撕破臉了,咱們不是說好了從長計議,多試幾次嗎!”
聽著大女兒柔柔的抱怨聲,江氏才算恢復了一絲理智,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寶珠,你放心,她是我生的,那性子我了解的很。咱們只要日日給她鬧一場,等她不耐煩了,就會遂了你的心了。到時候,有你在四皇子身邊,母親和父親才有底氣。寶珠,咱們以后可都要靠你了。”
沈從歡自來學習上不用心,眼下被趕出謝家族學,更是放飛一般,看不進去書,只日日出去耍玩,眼看是個不爭氣的,那他們的未來,自然落在了最出息的大女兒身上。
沈寶珠聞言,柔柔一笑,一副恭順的模樣,“父親母親不用多言,女兒自該孝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