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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司丞別的都好,只臉皮太薄,老夫幾次邀請,你都不肯上門。”
可能是在錦繡招,王閣老說話更隨意些。沈時宜坐到秦瞻下首,就聽到王閣老如此說到。
沈時宜遲疑著不知怎么回答,程平樂先一步開口,“王伯伯,您家中又沒有適齡的女孩兒,時宜家父母您又親眼看見了,她怎么上門,您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程平樂自小在京都長大,如今朝中的老臣重臣,都是看著她長大的,因此說話更隨意些。
王閣老聽到,嘿嘿一笑,“那倒也是,我竟拿你當同僚看待,沒有注意你女子的身份。”
王閣老捋捋胡子,想了想,又再次開口,“我家中有一孫兒齊林,學問尚可,做事還算有分寸,過幾日國子監會在城外梅苑組織文會,時宜不妨讓他領你去,一來也是跟國子監上下認識一二,你在朝中,也不能總是獨來獨往,二來也是讓我那孫兒知道朝中新人的本事,省的他總是自視甚高。你們年輕人,多來往些,對彼此也有助益。”
沈時宜面對王閣老幾次三番的示好,哪里還能推辭,當下便點頭,“多謝王閣老好意。”
程平樂撅了撅嘴,“王伯伯,您不知道,時宜這個人,每日時間排的緊的很,我約她,還要找時間找由頭。眼下她只我一個朋友,都這么難約了,您再把齊林塞過來,是跟我搶時間嗎?”
王閣老哈哈一笑,“你沒見外地舉子進京,經常聚集抱團兒嗎?你們這些京都少年們,也該多一起聚一聚,別讓旁人鉆了空子。”
王閣老說話,秦瞻聽了,不由得沉思,沈時宜點頭,程平樂還是有些撅嘴。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老夫那里還有客,就先回去了。”
王閣老起身,竟就真的是坐一坐就走。
沈時宜知道,王閣老過來,就是特意給她撐腰來了。她一個女子,又是晚輩,面對父親毒口,若是臉皮薄些的,直接顏面掃地,無顏出門。只沈時宜從來被父母打擊慣了,早已不是那個受了難堪,會獨自委屈的小孩子。王閣老今日站出來,也是讓沈時宜在外人眼中,免去了那難堪同情的目光,以長輩身份為她站臺。
“時宜,今天本來是給你過生辰,結果,被兩個不速之客給攪和了。”
錦繡招側門,程平樂站在馬車前,有些可惜的跟沈時宜說到。
沈時宜嘴角含笑,“今晚挺盡興的,既飽了眼福,又出了口氣,我還是挺開心的。”
見沈時宜這么說,程平樂噗嗤一聲笑出來,“那就好,你高興就好。那我先走了。”
說到此時,程平樂瞪了秦瞻一眼。
明明是她約的時宜,偏偏表哥過來,說他的馬車寬敞又順路。程平樂也無法,從小她就爭不過這個寡言內秀的表哥,此時也只敢怒不敢言,“表哥,你定安全將時宜送回去。”
秦瞻點頭,“你快些回去吧,時辰不早了,別讓老國公和國公夫人擔心,”
此時已經是戌時,夏日可能還好,冬日確實已經夜深,程平樂這才轉身上了馬車。
“走吧。”
秦瞻自然的伸出手,沈時宜頓了片刻,將手遞過去,被秦瞻拉上馬車。
夜深時,萬籟俱寂,寬敞的馬車車廂上,沈時宜和秦瞻相對而坐。
沈時宜習慣的放空眼神,腦海中似有若無的想著一些事,也可能什么也沒想,在發呆。
秦瞻看著沈時宜空遠的眼神,半晌,才終于開口,“你父母那里,只放在那里也不是辦法。遲早還是要解決。否則,你父親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外外人面前給你難堪,你以后在外,也難以立足,會被人取笑。”
沈時宜是在放空和發呆之間,腦海還是清明的,聽到秦瞻說話,便收回放空的思緒,眼神落在對面的秦瞻身上。
沈時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愛獨處,所以長時間不跟旁人交流,導致她有了“一心二用”的技能。嘴巴在說著話,腦子里其實是另一番活動。
就像此刻。她看著秦瞻,腦袋里驚嘆秦瞻近看的清俊,嘴巴里卻還是對答如流,“他們畢竟是我的生身父母,我會給他們幾次機會,等時機到了,將他們分出去。”
自古都是父母將兒女分出去,沈時宜這般,也是獨一份兒吧。但是沒辦法,父母之于她,只是一個隨時可能會爆炸的雷,她可以立身周正,不讓旁人有機會指責,但是父母對她的指責,卻不會理會那么多,想罵就罵。這是天然的人倫立場給予的父母的權利,和旁人對此的寬容。相比于謝尚書,他們反倒是更加麻煩的存在。
沈兆坤不了解沈時宜,根本沒有意識到,她此時讓他們住在西院兒一天,就是在給他們機會。若是能和平共處,沈時宜也落得個母慈子孝的名聲。但是若進一步求索破壞他們之間的關系,沈時宜不知道自己能忍到什么時候。
跟沈時宜提起她的父母,對于秦瞻來說,也是一件不好說的事情。他向來篤定有理,卻因為沈時宜被父母傷害太深,每次都盡量不在她面前提起父母,免得每次提起,都是對她傷害的加深。
不用調查,沈兆坤夫妻兩個對沈時宜的不慈,是津門眾人皆知的。但是因為是父母,旁人最多嘆一句沈時宜運氣不好,卻沒有旁的辦法。
秦瞻從小心明眼亮,見過笑里藏刀,見過陰謀詭計,也了解一些人心人性,卻幸運的擁有父母之愛,所以他就有了最強大的后盾,可以坦然面對世間紛擾,而無所畏懼。
沈時宜也是自小心明,旁人算計還罷了,父母不喜,姐妹兄弟冷漠,這種被迫的天然孑然一身立世之根基,該多孤獨?所以她雖面對旁人時強大,卻是個無后盾,無底氣的孤苦之人,如水上浮萍一般,沒有根。
這世間,只有父母之愛是不需要理由的,不需要交換的,也是一個人立世的底氣。
幸運的是他有,不幸的,是沈時宜沒有。
秦瞻的馬車中,向來沒有瑣碎的東西,此時,他卻從桌案下拿出一個小手爐,遞給沈時宜,“你常手冰涼,暖一暖吧。”
沈時宜笑著點頭,接過手爐。
“生辰快樂。”
沈時宜聽了,轉頭向秦瞻一笑,便回身下了馬車。
馬車轱轆著走遠,沈時宜也回到府中,才叔跟在沈時宜身后,跟她說著今日府中的瑣事。
“夫人又在賬上支取了三百兩,說是給幾位小姐少爺做新衣裳,老爺今兒天黑透了回來,似乎心情不好,跟夫人吵了幾句,此時一個人在書房,本來吩咐老奴,等您回來讓您去找他,但是剛才老奴去看,老爺已經睡下了。”
沈時宜走到東院兒門口,往西院兒看過去,只門口的一只紅燈籠晃動,整個院子已經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