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刻意壓低了聲音。
趙夕顏在前世數年間練就了讀唇語的本事,不動聲色地看了片刻,就知丫鬟在稟報什么。
楊氏的族弟來了。
王通當年攜家眷來北海郡,沒過幾年,原配就病逝了。后來,王通續弦,娶了楊氏過門。
楊家是平原郡大族,族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一個族弟登門,不算什么大事,也不會惹人疑心或矚目。
不過,趙夕顏恰巧知道一個秘密。楊萬勝原名楊狗兒,是楊氏的遠房族弟。說服王通私開城門,和亂軍“里應外合”,正是楊萬勝的“功勞”。
丫鬟低語稟報時,楊氏瞳孔巨震,右手無意識地緊緊攥著帕子。
這個所謂的族弟,莫非就是楊萬勝?
短短片刻,趙夕顏心中掀起驚濤駭浪,臉上依然笑意盈盈,主動起身:“伯母,王妹妹沒有大礙,我這顆心也能放下了。今日就此告辭,改日得了閑空,我再來看王妹妹。”
呸!誰是你王妹妹!
王薇心里撇撇嘴,不怎么情愿地應道:“今日多謝你來探望。”
楊氏滿腹心事,沒閑心再應付趙夕顏,只想著早些將她打發走了事:“我送趙六姑娘。”
趙夕顏含笑應了,親切地和王薇道別。
王薇差點沒將白眼翻出來。在趙夕顏走后,王薇憤憤對貼身丫鬟丁香說道:“這個趙夕顏,根本沒存好心,今天是成心來看我笑話。以后她再來,不準她進門。”
丁香小聲提醒:“今日一開始,小姐不想見趙六姑娘,后來還不是見了。”
這個蠢丫頭,哪壺不開提哪壺。
王薇氣地,隨手拿起抱枕砸了過去。
丁香不愧是武將家中的丫鬟,頭一縮,就躲了過去,還有臉笑:“小姐,奴婢身手是不是越來越利索了?”
王薇:“……”
楊氏心神不寧地往外走。
直至數個高壯男子的身影遙遙入目,楊氏才陡然驚覺不妥。
她的身后,還有趙六姑娘!
這豈不是讓趙六姑娘和楊萬勝打了照面?
這該如何是好?
楊氏生生急出了一身冷汗,猛然停下腳步,轉過頭,擠出一個干巴巴的笑容來:“趙六姑娘請停步。”
趙夕顏微笑著停住腳步:“伯母怎么了?”
隔了十幾米遠,只能看到門外有七八個高壯男子,面容模糊不清。不過,為首的那一個男子,趙夕顏一眼就認了出來。
個頭極高,虎背熊腰,頭比眾人大了一圈。離得老遠,也能嗅出一股非善類的氣息。
正是楊萬勝。
果然是楊萬勝!
原來,王通這時就和亂軍勾連上了!
楊氏竭力笑的溫和:“門外那幾個糙漢,都是我族弟帶來的。他們是粗人,別沖撞了六姑娘。請六姑娘在此稍候,我打發人出去說一聲,讓他們從側門進……”
“伯母太多慮了。”趙夕顏嫣然一笑:“我又不是紙糊泥捏的,擦肩而過,算什么沖撞。”
說著,親熱地挽住楊氏的胳膊往外走。
楊氏:“……”
楊氏心里暗暗叫苦,又無法阻攔,只能硬著頭皮往外走。心里不停安慰自己。
這個趙夕顏,是嬌養在閨閣里的閨秀,平日出門少之又少,匆匆一面,絕無可能認出楊萬勝來。匆匆一瞥,無關緊要。
轉眼間,趙夕顏已走到了正門處。
在門外等的不耐的幾個男子,在見到趙夕顏的那一刻,不約而同地張大了嘴睜圓了眼。
還有一個沒出息的,喉嚨一動,咽了口口水,壓低聲音道:“老天,世上竟還有這等美人!要是能睡一回,我立馬閉眼也心甘情愿。”
粗俗不堪的話語,引得幾個男子會意地笑了起來。
其中,就數楊萬勝笑得最淫邪。
他們在山里做土匪,掠劫富商百姓是常事,遇到有幾分姿色的女子,通通搶進山里。所以,他們平日不缺女人。
像眼前這般美麗的少女,卻是前所未見。
楊萬勝不識字,不懂怎么形容一個少女的美貌和風姿。不過,手下說的那兩句話,倒是十分貼合心境。
此時,額頭上有一道刀疤的男子,忽然哼了一聲。
在一眾高壯男人里,這個青年男子不算惹眼。穿戴尋常,腰間掛著上好的精鋼長刀。站在楊萬勝身后,就像一個普通親兵。看年齡,約莫有二十七八歲的模樣。
論相貌,男子算不得英俊,從額頭到右眼邊的刀疤,添了幾分兇狠不善。
楊萬勝個頭高壯,這個男子站在楊萬勝身后,身形面容都被遮擋住。他低低的一聲冷哼,眾人頓時閉嘴。
就連楊萬勝,也立刻收斂幾分,略略低頭,做出一副避讓的姿態來。
眾男子有學有樣,也各自低了頭。
楊氏看在眼里,暗暗松口氣,沖趙夕顏笑道:“我就不送趙六姑娘了,請六姑娘上馬車吧!”
趙夕顏微笑作別,不疾不徐地走向自家馬車。
隔了三四米遠,楊萬勝那張該堙滅成灰燼的臉再清楚不過。趙夕顏心中閃起騰騰殺意。
越過楊萬勝,一個男子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眼中。男子低著頭,額上至眼角的刀疤清晰無誤地映入眼簾。
趙夕顏瞳孔驟然收縮。
那個男子迅速抬頭,看了趙夕顏一眼。
這一眼,令趙夕顏如置冰窖,無邊寒意瞬間侵襲全身。
萬幸她早已磨煉出了堅韌意志,哪怕仇敵就在眼前,她亦面不改色。甚至還露出一絲好奇的眼神。
一個不諳世事的單純少女,見了一群陌生男子,隨意打量一眼十分尋常。
那個男子很快收回目光。
趙夕顏很快上了馬車。玉簪海棠隨著上了馬車,車夫甩了一下馬鞭,長鞭一個呼哨,馬車平緩向前。
馬車走出老遠了,玉簪才察覺出主子的異樣:“小姐這是怎么了?”
從離開王家上了馬車后,小姐一直維持同一個姿勢,連眼都沒眨過。
海棠拿起帕子,為主子輕輕擦拭額頭上的細密汗珠。
趙夕顏深呼吸口氣,僵硬的身體緩緩平復,斬釘截鐵地說道:“別回家了,立刻去趙家族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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