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不冷?瞧瞧你眉毛都凍成冰了。”
蘇姑娘白著一張臉,坐在雪地里,懷里抱著滿身是血的言將軍。
穗穗站在外側,眼神不敢落在二哥身上。
言朗眼睛也被挖了。
蘇姑娘抬手覆在他空洞的眼眶上:“沒事,我會成為你的眼睛。”
“走不了路,我背你。”
“沒有眼睛,我便是你的眼睛。”
蘇姑娘眼眶通紅,渾身顫抖的抱著言將軍尸骨,終于放聲大哭。
“你一聲不吭,怕我們擔心,一個人忍受這一切。你疼不疼?”蘇姑娘崩潰的抱著他,四周百姓皆是落淚。
年輕的男子拿起地上的武器便沖上了戰場。
“我們拼了,給言將軍報仇。”
“我們有援軍,有糧食了,我們不怕了。給言將軍報仇雪恨。”老弱婦孺退回城內,青壯年皆是撿起武器,與敵人硬抗。
穗穗腳步踉蹌,身形晃了晃,深深的吸了口氣。
可心口沉甸甸的,呼吸困難。
“二……二哥……”穗穗一語未盡,眼淚大顆大顆落下。
總是偷偷將好吃的藏著留給她,總是護著她不被欺負,為了給她撐腰的二哥哥,沒有了。
穗穗眼神落在二哥身上,刺眼的紅讓她無比厭惡。
他們拔掉了二哥的牙,他們挖掉了他的眼睛,他們挑斷了他的手腳筋,他們在他身上千刀萬剮,比凌遲處死更痛苦更折磨人。
“其實,你二哥早就撐不住啦。”蘇姑娘緊緊的貼著他的臉,絲毫不顧他青紫紅腫的臉頰。
蘇姑娘仿佛失去了靈魂,眼神空靈,眼睛里什么也看不見。
“城中缺糧,他們切斷了糧草的路線,城里的糧食早就沒有了。你二哥把糧食都留給了城里,他孤身走出城門時,已經餓了三天。”
“戰王為了戲弄他,說你能撐多久,大軍就等多久。”
“挑斷手腳筋時,他短暫的昏迷過一陣子。他穿著一身中衣,又冷又疼,手腳筋挑斷后止不住血,中間出現過一次假死。可他為了給城中爭取機會,強撐著一口氣不肯落下。”蘇姑娘在他血肉模糊的額間輕輕落下一吻。
穗穗指尖動了動,那是離京時,感受到二哥護身符碎裂的時候。
“他其實早就撐不住啦,可他放心不下百姓。他是個大英雄……”蘇姑娘低聲呢喃。
趴在他耳邊道:“可我多希望,你不是個英雄。”
她渾身顫抖,止不住的哽咽。
她拋繡球與言朗相識,早已被他所折服,早已傾慕于他。
可什么都還來不及,他便以如此慘烈的方式離開。
她怎么能接受?
她如何能接受?
傅九霄早已讓人加急傳信回京,言家還等著年后替言朗主持婚事,如今卻等來噩耗。
言家該如何接受?
這場戰役持續了三天。
蘇姑娘不許別人碰言朗,一個人踉蹌著抱著言朗起身。言朗身上血肉分離,尸骨早已輕飄飄的,這讓眾人越發痛心。
道路自動分開,所有人目視著蘇姑娘抱著言朗回城。
穗穗跟在蘇姑娘身后,眼神恍惚,心痛的早已麻木。
這場廝殺一直持續到深夜,傅九霄眉眼都染上了鮮紅。
他手中的長劍被鮮血侵染,鮮血從劍尖滑落,透著一股強烈的血腥氣。
穗穗看見他,突然鼻尖一熱,眼眶開始泛紅。
傅九霄扔了長劍,脫下身上染血的外袍。身上還帶著血腥氣,他不愿穗穗沾血,但見穗穗哭的厲害,終究上前了。
“不哭。那三國將領盡數斬首,我替你報仇了。”傅九霄不敢讓穗穗動手。
穗穗是神女轉世,當年秀山被攻,她反抗,且運用的是人間力量,至少是順應天意的。
但現在,國家更迭,四國戰亂,她若貿然使用神力,她便犯了神界律法。
“可是我的二哥,沒有了……”
“他們將二哥千刀萬剮,二哥連神魂都散落在四處。他連神魂都不全……”穗穗試著召喚二哥的魂魄。
她才發現……
二哥的魂魄遍布戰場每個角落。
他們將他的血肉,他的骨肉分離,他連魂魄都找不回來。
穗穗光是想想他死前受了這么多痛苦,為了等待援軍,甚至只剩一具白骨,依舊強撐著一口氣,看向遠方。
穗穗就心如刀絞。
“我的二哥沒有了,我的二哥沒有了。”
“我從小癡傻,我是在二哥背上長大的,他走到哪里背到哪里。二哥上戰場,也是為了替我爭臉面,我的二哥……為什么要帶走我的二哥。”
短短三年,言朗的名字在各大戰場,都擁有極其震撼的力量。
有他在,大越安。
敵國但凡聽到他的名字便聞風喪膽。
自從有了他,常年被進攻的大越,再也沒有丟失一寸土地。他甚至奪回了曾經先皇丟失的城池。
他在邊疆,邊疆便穩固平安。
穗穗眼淚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不斷的落下。
穗穗緊緊抱著那柄落日神弓,為了封印神弓的力量,神弓上面纏繞了一圈布條。此刻布條上面染滿了凝固的鮮血,血跡有些發黑,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他的。
穗穗將神弓貼在臉頰上,似乎這樣能感受到二哥的體溫。
“我要把二哥帶回來……”穗穗成為神靈以后,從未有過私心。
但這一刻,她執拗的想要將二哥帶回來。
傅九霄心頭猛地一跳,試圖將她攔住,可穗穗的身影直接消失在面前。
“穗穗回來!”傅九霄大喊,可穗穗早已消失在眼前。
傅九霄眉頭緊緊皺起,此刻城外正在清掃戰場,城內四處都掛起了喪幡。
言朗停靈在衙門的大堂,百姓自發的在準備言將軍的后事。
“陛下,蘇姑娘那里出事了。”
傅九霄眉頭一壓,急忙朝著衙門而去。
遠遠站在衙門外,便瞧見一抹紅站在靈堂外。
“蘇姑娘要與他成婚,不愿讓他孤身離開人世。”
謝將軍臉上帶傷,但此刻顧不得處理,只看著那抹倔強的身影,有些悲哀。
蘇姑娘神色安靜,懷中抱著言朗的靈位,此刻瞧見風塵仆仆的言家馬車。
她眉宇帶著淺淺的笑意。
溫柔又決絕。苦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