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眠被幾個孩子鬧著,還得給陸辭看那些繁瑣的文書,每天累得倒頭就睡,根本沒時間想別的。
——也是不敢想。
離郡王和陸辭,是有點反骨在身上的。
一言不合就自己擁立自己,這樣想起來,之前皇上把他們兩個,一個幽禁一個發配,也算是“罪有應得”?
這倆好小子,這會兒不知道把京城鬧成什么天翻地覆的模樣。
離郡王是不會有性命之憂的。
就算他謀反,以皇上的性格,最后多半還是把他幽禁。
但是陸辭就不好說了……
皇上大概率會把怒火都發泄到他身上,陸辭恐怕都不是性命不保的問題了,只怕是……不得善終。
柳云眠是真的不敢去想這些。
她覺得自己像一只把頭扎到沙子里的鴕鳥,明明知道危險環繞,卻選擇了逃避不想。
不過即使她想,鞭長莫及,她也幫不上什么。
軍中事務,主要還是由徐有龍處理,這位老將,令人信賴。
他是個直性子,把陸辭當成晚輩,對柳云眠也非常喜歡。
他有個長孫帶在身邊歷練,今年才十二。
每次見到柳云眠在傷兵營忙活,他都會拍長孫的腦袋,用大嗓門道:“看到了沒?看到了沒?以后找媳婦,就要找侯夫人這樣的。”
因為年紀大,身份高,性子直,他說這話,眾人都不覺得冒犯,都附和著大笑湊趣,“咱們音音年紀太小,要不真能湊一對。”
徐有龍哈哈大笑:“不怕,老子現在有六個孫子,以后還有更多,讓音音隨便選。”
柳云眠:“……”
好了,音音,選項交給你了。
柳云眠后來漸漸明白過來陸辭對她諸多安排的用意。
——他是怕自己沒事做,所以故意給自己安排這些?
否則,以他和徐有龍的默契,何必要自己這個門外漢在里面摻和?
不管是他的苦心也好,還是自己想學習也罷,柳云眠都按照陸辭臨行之前的安排,兢兢業業地干活。
一個月后的京城,凌晨,東方微微泛出魚肚白,太陽尚未升起,天邊已有紅色霞光印染云層,美得驚心動魄。
本該是上朝的時辰,但是今日宮中氣氛卻與往常截然不同。
所有要進宮上朝的朝臣,都被攔在宮門之外。
為首的重臣,開口斥責禁軍,要見皇上。
其他人或附和,或交頭接耳地議論,或麻木或緊張地等著事態進展。
但是聰明人都隱約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因為領頭守在宮門口的人,是陸辭身邊的安虎和離郡王身邊最忠心耿耿的侍衛首領。
此刻誰在宮里翻云覆雨,答案呼之欲出。
皇上摔碎了茶盞,砸了最喜歡的把玩,眼睛赤紅,拍著桌子:“逆子,你真對得起朕!”
他所有的孩子之中,最寵愛的就是離郡王。
自離郡王出生之后,因為皇上深愛他的生母,所以把那些愛轉移到他的身上,替他籌謀,逼皇后認下他,給了他嫡長子的身份。
為了防止皇后害他,皇上豎起了高貴妃這靶子,讓兩個女人爭斗。
高貴妃其實很聰明,大概看出了他的用意,所以一直很配合。
皇上對她滿意,也給了她尊榮。
怕長子長歪,皇上親自帶著他,這也是他唯一自己帶的兒子,看著他一天天長大,天資聰穎,皇上內心無比欣慰。
等到他大些,就早早定了他太子的名分,后來他遭人陷害,皇上將他幽禁,何嘗不是為了給他個教訓,讓他日后更加沉穩?
其他所有人,包括燕王,在皇上眼中都是離郡王的試金石罷了!
即使是做郡王的這幾年,皇上自認對他的寵愛也從來沒有變過。
在皇上心里,只有這個兒子,是真正的和他心意相通,得他傳承,卻沒想到,今日一覺醒來,這個兒子帶兵圍宮了。
今日倘若是燕王,是其他兒子,皇上都不會如此憤怒。
皇上覺得自己這番苦心都喂了狗。
不,還不如狗。
“朕就是養條狗,還知道對朕搖搖尾巴,你這個逆子!”皇上怒不可遏,胸口不斷起伏。
高貴妃忙幫他順氣,“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您聽郡王解釋。”
離郡王難得正眼看了她一眼。
之前,倒是他小看她了。
也不知道,父皇那般聰明的人,和一個聰明識趣的女人,怎么會生出燕王那樣的蠢貨。
“滾開!”皇上把高貴妃推開。
高貴妃險些跌倒,扶著小幾才勉強站穩身形,然后又默默地站回到皇上身旁,低眉順眼。
“我本不愿如此,”離郡王緩緩道,聲音平靜,“但是父皇不聽勸,無視內亂帶來的滿目瘡痍。父皇,現在每一仗,每次流血的,全是您的子民。您不疼惜,我只能替您疼惜。”
“放肆,你罵朕是昏君?”
“父皇不是。”離郡王語氣淡淡的,“但是您的舉動,確實是昏君之舉。”
“你——”皇上氣得手都顫抖。
“我不能讓您再繼續下去,否則您之前辛辛苦苦經營二十多年的英明,會被毀于一旦。”
“那這個逆子!”
“父皇說得對,兒子大逆不道,罪無可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