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離”的能力既出,白霧被驅散之后,戰局向著不可知的方向發生了進一步的變化。
最為明顯的一點便是翠雀從先前的防守方轉為了進攻方。只不過這種“進攻”并非是單純肉搏中的進攻,而是情報上的進攻。
擁有著分離的能力,便意味著,只要鳶的某種能力被她知曉和理解,這種能力就會被瞬間從戰局之中排除出去。
緊盯著鳶的動作,翠雀一邊變換著杰作的形態與之對攻,一邊不斷地觀察著對方的一舉一動,腦海里開始尋找下一次發動能力的對象。
她很清楚自己現在要做什么,以及真正的目標是什么。想要在這短短的時間里將對方重傷,甚至殺死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削弱鳶的能力。
常態下的織命雖然并不能永久剝奪對方的能力,但是只要成功實現了“分離”,至少短時間內,對方是無法再次進行動用的。
她第一次發動織命能力分離走了對方的氣,只要第二次還能夠切走一個關鍵的概念,那么鳶的戰斗力就會被大大削弱。屆時,再讓紅思與去戰勝對方即可。
而以紅思與的戰斗風格,想要擊敗鳶,最大的阻礙是什么?
翠雀開始思考這一點。
其中之一的阻礙,無疑便是已經被分離的氣,對方依靠自身的氣大幅度削弱了紅思與術式的殺傷力,毫無疑問是個麻煩的能力。
而另外一個阻礙,似乎就是其手中的墨水態魔裝。
鳶對這件魔裝的稱呼是“百武”,從其的使用與表現來看,這件魔裝展現出的能力就是變形,以及極強的貫通性。
不管是術式制造的魔力屏障也好,甚至是翠雀自身的杰作也罷,一旦與鳶的魔裝產生了接觸,都仿佛失去了魔力的性質一般,被“百武”用物理形態進行切分。
雖然并不清楚這件魔裝真正的能力,但是僅從表象上來看,這對紅思與就已經是一件足夠有威脅的東西。
因為紅思與顯然不像自己這樣具備近身戰的能力,作為一個風格被調侃為“炮臺”的魔法少女,她的戰斗是依賴術式和魔裝,對敵人進行遠距離火力壓制的。也正因如此,一旦鳶選擇將魔裝化為遠程武器,同紅思與進行遠距離的拉鋸,缺乏防御手段的紅思與反而可能淪為一個靶子。
如此想來,若是再分離掉對方唯一的遠程攻擊手段,那么接下來的戰局就一定會導向對紅思與有利的局面。
只不過,想法是美好的,現實卻很遺憾:翠雀并不能直接分離掉對方的“魔裝”。
因為魔裝的本質其實是魔法少女的本相,分離魔裝就意味著直接剝奪對方本相的一部分,“本相”這樣的概念,光聽一聽就知道不是現在的自己能處理的。
分離掉的概念越強,消耗掉的、以及維持這種狀態的魔力就會越多。哪怕是巔峰時期的翠雀,想要一刀分離掉一名花牌本相的一部分也是極其困難的事。
所以,想要解決掉對方的魔裝,她所切割掉的概念就一定不能是“魔裝”,而必須是其他的東西。
那么,這個東西到底應該是什么?
伴隨著這樣的思考,翠雀手上的攻擊動作也變得強勢了許多,她開始拋棄一部分防御,甚至開始主動承受一些傷勢,以逼迫鳶去作出一些更有風險的應對。
這不僅僅是因為她所剩的時間不多,還因為她要逼迫對方更多暴露出自己的能力。
這種思維自然無法被場外的紅思與和塞米感知,在她們的視角之中,這場戰斗無疑開始轉為翠雀壓制了鳶。白霧被驅除直接導致鳶的戰斗方式發生了變形。雖然其的動作依然迅捷而熟練,但顯然變得別扭了許多。
那層用“氣”所構成,被翠雀剪掉的白霧,是一種對魔力的天然防御手段。在過往的戰斗之中,不管是對人還是殘獸,這種防御手段都是無往不利的。也正因為如此,鳶已經習慣了在近身肉搏戰之中拋棄對魔力攻擊的防御。
雖然這并不意味著她喪失了正常對魔力戰的能力,但是驟然之下改變戰斗的習慣,的確對她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也正因如此,才給了翠雀趁機進攻的機會。
復現出的魔裝所剩的時間無多,而翠雀想要在僅剩的時間之中取得勝利,就必須采取更激進的手段。
鳶無法動用氣的防御能力,翠雀為了取得戰功也放棄了防御,戰斗自此開始變得無比兇險,兩人身上不斷浮現出細小的傷口,但她們都渾然不顧。
魔裝已經只剩下一分鐘的持續時間。
翠雀和鳶都已經完全沒有說話的余力,全神貫注地關注著對方的動作,以用最快的速度去作出反應。
手中的剪刀已經漸漸變得虛幻,原本凝實的輪廓也已然模糊,但是兩人之間的戰斗依然處于膠著狀態。哪怕翠雀已經漸漸壓制了對方的攻勢,但始終沒能尋找一招制勝的時機。
但是她沒有因此而變得焦急,正相反的是,情況越是焦灼,她的意識就越發冷靜。
手中的織命已經快要維持不住自身的形體,距離消散怕是也沒有多遠的距離,但是翠雀依然沒能觀察到什么可以決定勝負的契機。
如果知道對方魔裝確切的能力,那么翠雀或許可以直接對“百武”動一些手腳,但遺憾的是,鳶只是好戰,并不意味著她是個傻瓜,當自身的氣被分離以后,她就絕口不提自己能力上的事情。
顯然,她也知道翠雀的魔裝擁有一定的時間限制,等到五分鐘的時限結束,面前的敵人就將不再構成威脅。所以比起焦急地解決戰斗,現在的鳶更像是在享受戰斗。
復現的時限已經只剩下半分鐘。
兵器對拼的節奏變得越來越快,翠雀開始進一步加壓,以試圖尋找到對方的破綻,然而鳶雖然已經陷入被動,但是仍然嚴防死守,寧肯再多受一些小傷也不愿意暴露其他的信息。
若非是兩人之間的戰斗本質已經發生改變,恐怕無人知曉她們并非是在生死搏殺,而是在打一場別開生面的情報戰。
這場戰斗進入到最后二十秒的時候,鳶甚至開始了龜殼一般的防御手段,一切都只追求不出錯漏,完全放棄了進攻。
“所謂的正面取勝就是這種方式嗎?”翠雀不得不再一次開口,試圖用言語進行激將,“依靠拖時間來取得勝利?”
“兵有兵法,戰有戰略。”
鳶于激烈的攻擊之中微微勾起嘴角:“耐力也是比斗中不可或缺的一環,在耐力上勝過對手并不是什么可恥的事情。”
“狡辯。”翠雀面無表情地指出對方話語的本質。
“事實就是,只要我贏的時候本心無愧就夠了。”
鳶頗有些無所謂的笑了笑:“無論說得多么好聽,勝利才是最重要的,當有獲勝的可能時,哪怕贏得再怎么狼狽,也要抓住機會!”
說完這句話,她便繼續采取防御的架勢,儼然一副要拖到最后的模樣。
時間僅剩最后十秒,翠雀放棄了所有的盤外手段,開始了最后一搏,動用起自己一百分的精力,開始竭盡所能地展開了進攻。
劍刃,匕首,拳套,她不斷地使用著不同形態的魔裝,同時也一步一步拉近著雙方的距離,直到最后,兩人已經足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對方的雙眸。
鳶的重瞳如一叢熱烈的猛火,燃燒著自信;翠雀的眸子如一汪平靜的湖水,蘊藏著未知。
時間僅剩五秒,她解開手中的絲線杰作,于兩人共同的注視之中將之交織為一種此前從未展現過的形態,一把延伸自鳶身后的鐮刀。
“杰作,其五,收割之哈爾帕。”
利用了絲線本身變形的特性,繞過了人體行動的規律,翠雀以此將鐮刀的鋒刃送到了鳶的脖頸之后,幾乎只差毫厘便能夠切到對方的后頸。
在這樣的距離之下,只要她微微地將鐮刀后收,便可以完成這一次攻擊,從而取下其首級。
而這,是她在這場近身戰之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將死對方。
她并不指望真的能靠這樣的攻擊將對方殺死,但是,只有給予這樣的巨大的壓力,她才有可能可能看到鳶真正的魔裝能力。
魔裝復現的最后五秒,翠雀勾動了手中的鐮刀。
于她的注視之下,鳶的神情從錯愕,不解,轉變為了快慰和釋然。然后,她如同認輸一般抬起了自己手里的墨水狀金屬,向其中注入了魔力。
“百武。”
在其的呼喊聲中,翠雀手中的鐮刀于那一瞬間變得無比凝實,切割到鳶脖頸之上后再難寸進。就仿佛是觸及了什么硬度遠超刀刃的物體上一般,鐮刀就這么從一旁劃開了。
這一記堪稱必殺的攻擊,就在鳶的一聲呼喊之中被輕易地抵擋。
這看似是她在對局之中勝利,但是,兩個人其實都知道,從這一刻開始,鳶就已經在這場情報戰之中失敗了。
因為她暴露出了自己魔裝的能力。
翠雀的杰作鐮刀,也是由自身的魔裝而來,經由了個人的交織和加工,賦予了其遠超尋常術式的殺傷力。理論上只要攻擊奏效,就不會有無法切開的東西。
想要讓這份攻擊無效,那就需要用更強的魔力進行對沖,從魔力的層面將鐮刀的鋒刃沖散,來解決這一次的攻擊。
但顯然,在如此緊迫的抉擇壓力之下,鳶所采取的并不是她不擅長的魔力放出,而是最為熟悉的魔裝能力。
而這種能力最終表現出的效果,就仿佛是翠雀手中的鐮刀化作了凡鐵一般,在擊中鳶的那一瞬間失去了所有魔力賦予的性質。
也只有尋常的凡鐵切割到了魔力造物才會出現這般的景象,仿佛觸及了什么堅硬而光滑的物體一般,無法造成任何傷害便被擋開。
那么,鳶到底做了什么,便已經不難猜測。
魔裝復現時間的最后兩秒,翠雀抬起了手中的剪刀,用一秒的時間完成了剪裁的動作,于最后一瞬宣告了自己理解之中鳶的能力。
——“去魔力化,物理化。”
為了確保宣言準確,她從正反兩個角度對這份能力進行了描述。然后,便感受到一份巨量的魔力支出從即將消散的剪刀之中傳來,也幾乎帶走了自身體內大半的魔力。
喀嚓。
隨著一聲輕盈的脆響,翠雀手中的剪刀,和鳶手中的墨水狀金屬一同崩潰了。
到達了復現時限的剪刀于最后一刻完成了它的使命。
紅思與不能對記憶中事物的進行反復連續的復現,每一次復現之后,事物在“億海百記”之中的記錄都會被完全消耗掉,需要漫長的重新補充。
對于魔法術式,紅思與可以通過大量記錄同一術式彌補這個缺點,但對于魔裝這種具有唯一和獨特性的事物來說,這種方法顯然不夠通用。
這也意味著這場戰斗在此已經定下了結局,翠雀成功宣言了對方的魔裝能力便幾乎意味著勝利;宣言失敗,則意味著兩人已經失去了勝機。
至于結果,在看到鳶手中的魔裝之時便已經明了——她成功了。
原本呈現為一團液態金屬形態的魔裝,此時已經失去了金屬的光澤,徹底變成了黑漆漆的,墨水般的一團魔力。
這意味著,無論翠雀宣言的哪一種角度是正確的,至少她都成功分離了鳶魔裝的能力:現在開始,這件魔裝不管怎么變換形態,都只是在改變魔力的形狀而已,再無此前那般可怖的貫穿和殺傷力。
哪怕對方還有什么手段進一步解放魔裝的能力,這份概念的消失也是無可彌補的,而作為魔裝核心能力的概念被摘除,就算再強化也很難說有多大的作用。
至于這種狀態會維持到什么時候——至少從翠雀自身剩余的魔力消耗來看,再維持幾個小時都不是問題。
而幾個小時的時間,已經足夠紅思與解決這場戰斗了。
兩人就這么靜靜地對視著,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翠雀面色平靜,但是微微抖動的手指證明她也并非沒有壓力;鳶雖然被分離了魔裝的能力,但是比起失敗的懊惱,她面上更多的是一場酣戰之后的滿足。
“我輸了。”她面帶笑容地攤開雙手,“你說對了,我的魔裝能力就是‘物理化’。同時也是魔裝的核心能力,失去了它,我很難用現在的狀態去戰勝那邊那位后輩了。”
“‘現在的狀態’,指的是不動用奇境和進一步能力的狀態,不是嗎?”
翠雀緩緩地呼出一口氣:“也就是說,你其實是有所保留的。”
“我說過的,我不想使用自己的奇境。”
鳶搖了搖頭:“我的奇境,雖然對范圍內所有人都有著極強的限制規則,但實際上對我自身有著壓倒性的優勢。展開奇境,使用規則的話,這種勝利毫無樂趣。說了不想用,那就是不用,至于更進一步的東西,那也沒必要多談了,我討厭恃強凌弱的戰斗。”
“你似乎對自己其他的能力也很有自信。”
翠雀挑了挑眉毛:“不如說,我從未見過把‘使用全力’視作‘恃強凌弱’的人。”
“作為武道修者的全力,和作為魔法少女的全力是不同的。”
鳶雙手叉腰:“沒有規則的游戲沒有樂趣,沒有敵人的戰斗沒有意義,享受生命之中每一場有價值的戰斗,尊敬每一個能在規則中給我帶來樂趣的對手,這就是我的人生信條。”
——“這種信條只會導致我跟著伱一起回去挨首領的罵!”
見到這兩人甚至都快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一旁的塞米頗為崩潰地大喊:“你倒是快點展開奇境,快點解放啊!我們不是來過家家的,獸之源可是很重要的東西!”
“閉嘴,塞米,不要在我享受戰后余韻的時候說這種煞風景的話。”
鳶不滿地斜了它一眼:“好不容易享受一場酣暢淋漓的戰斗,我才不想繼續惦記首領交代的那些麻煩事。”
“所以你打算就這么回去嗎?”
對方這種好說話的態度讓翠雀感到有些不真實,不禁為了確認而開口:“明明還沒有動用所有的能力?”
“輸了就是輸了,我不喜歡找借口。”
鳶擺了擺手:“不過,我可沒說就這么回去哦?”
“什么?”翠雀和一旁的塞米一同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拜托,好不容易從苦修之中出關,回到人類的城市,我也是想要好好享受一下現代生活的。”
鳶看了看發出聲音的一人一妖精:“我今天早上才來方亭市,下午就讓我回荒原?苦修也不是這么苦修的啊,我要在這里好好玩幾天!”
“至于戰斗,那也不是只打這么一場。”
她抱著雙手,兩手塞進了道袍寬大的袖子之中:“難得找到這么好的對手,我肯定要跟你多切磋幾次,到時候還別介意我來煩你哈。”
“……你的意思是,這次不算,下次再比。”翠雀略有些遲疑地分析著對方話語之中的含義:“如果我下次輸了的話?”
“那我就把你和獸之源一起綁走。”
鳶有些爽朗地笑道:“我現在是真的對你有興趣了,也更期待你治好傷勢之后的實力。如果你能加入爪痕,那我們一定會很有共同話題。”
“不管贏多少次都不算數,但只要輸一次就是真輸了……”
翠雀有些無奈地嘆息:“我記得你剛才還在說‘不會恃強凌弱’這種話。”
“哼,所有原則最后以我的喜好和心情為準。”
鳶理了理自己一身破爛的道袍,擼起袖子,挽起下擺:“如果你想讓我徹底放棄的話,就打敗真正傾盡全力的我吧,那時候我會自認任務失敗,然后乖乖走人的。”
說完這些,她伸出手,抓住了一旁似乎還有不滿的塞米,對著略顯疲憊的翠雀揮了揮手:“走了,下次我直接到異策局找人聯系你。”
說完這些,漆黑的魔力就將她的身形籠罩,一人一妖精的身形就此化作了一道殘影,從翠雀與紅思與的面前消失了。
留下兩名魔法少女站在原地,望著已經空無一人的空中,一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翠雀思考著鳶離開前說的那番話,最終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甚至方亭市現在都沒有能力趕走這名不速之客,自己似乎必須接受這么個“敵人”存在于此。
好在對方似乎不是摩絲這種一言不合拿普通人開刀的性格,說是要在這里玩玩,大概真的就只是玩玩而已——如果不吃霸王餐的話。
想通了這些,她不禁無奈地嘆了口氣,回頭面向紅思與,想要再問一問這邊的具體情況。
只不過,她才剛回過頭,迎面而來的就是一個擁抱。
——“我回來了,前輩。”
紅思與已經從后方飛了過來,抱住了翠雀,用下巴抵住了翠雀的額頭。而哪怕翠雀想要抬頭,她也完全不往下看,只為了掩蓋自己作出這個動作之后略有些發熱的面龐。
感受著這份有些久違的擁抱,翠雀微微張了張口,原先準備問出的問題在這一瞬間都被另一句話所取代,出口之時,便只剩一份樸素的回應:
“啊,歡迎回來。”
回來的并不僅僅是紅思與,還有那個已經曾經退隱,但如今卻又一次回到了這個世界的魔法少女。
接下來恢復正常更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