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焰沖天,煞光涌現,滾滾的風沙時隱時現,太虛中也跟著起伏,隨著長刀入鞘,如血般的光彩斑斑點點,攝人心魄。
大地上則兵馬肅穆,白玉般的甲衣閃閃發光,人人手持無柄銀鋒,將整座山門圍在其中,三位持玄而立一方,接引神通、祭煉寶物,成千上萬的銀色流光從大地上的兵馬身上一躍而起,讓天空之中密密麻麻的銀色雷光不斷流轉,撞擊大陣!
正是殛雷破陣楔!
殛雷破陣楔雖然貴為靈器級別,可陣楔妙處便在此處,可以拆分成成千上萬的無柄小楔,三五成群便可使用,甚至可以讓山中弟子帶出歷練,而到了如今的處境,更是可以讓成千上萬的兵馬人人手持,一同破陣!
太虛幽暗無聲,頭戴長冠,身穿玄紋黑銀道袍的青年立在其中,腰上那紫條條的綢帶正煥發出點點色彩,隱約將他的身形遮蔽住。
眼看煞氣被打得節節敗退,痛苦不已,若非神通續命,恐怕早就傷了根基,青年卻沒有一絲神色波動,似乎并不意外。
‘司徒霍…看這模樣是天須锃金經,是須化真君的道統,那位當年以元金化磁之變遁入全丹的真君…看來司徒鏜是金羽的手筆不假,道統一定落在金羽手里。’
‘也就是說…這位大人對全丹的心思不是三五百年的事了,當年用司徒鏜開啟道統,又暗自奪取…倒是龍屬耐不住,親自下場廢了他。’
他冷眼看著赫連無疆亡命奔逃:
‘全丹的兩大偏門道軌…竟然以這種形式撞在一起了。’
戚覽堰自然是來接應兩人的,卻不僅是接應,是他實在按捺不住,要來看一眼。
赤斷鏃。
他目光冰冷,看著那大漠天臺橫亙在宗門上方,搭在袖上的手輕輕動彈了兩下:
‘大漠廣袤,赤光如血,日明夜暗,沉郁如陰…’
這代表著什么?
‘這是頂級的帝書,魏宮之中秘傳的那個級別——他哪里來的?’
這可不是什么簡單的貨色,絕非《身鎮虎關寶經》一般可以從當年的李氏眷屬手中得到!
‘是余孽給他的…’
玄諳手中有沒有明陽真傳本就值得懷疑,赤斷鏃的斷絕更是蓄意為之,李周巍如今頂著這么一道神通站在此處,不能不叫人心疑。
戚覽堰思慮良久,終于暗暗定了決心:
“如今有赤斷鏃的帝書,誰知道下次會不會有大照帝君帝書和觀元顯化玄經?這事情不能輕放,要稟一稟上頭。”
紫府成就神通,基本都是四五品的功法,真正決定神通是否廣大的是道行和本領,但不代表著功法對神通的影響不存在,如果是得了那幾本魏宮真傳,是實打實的強勢!
梵亢雖然能知未來,但顯然不可能知道李周巍的功法如何,可更讓戚覽堰為難的是…落霞山極有可能真的不在乎李周巍的功法和神通!
‘李周巍神通越廣,顛覆魏帝便越強力…陰司也好,落霞也罷,對他的未來都相當包容,要想解其中之疑…甚至對他有所限制,就要找到一位不那么希望他神通太廣的山中大人來問…’
他沉默片刻,已經有了人選:
‘此間事了,我也應該回一趟隴地了。’
腳底上的銀光越發破碎,戚覽堰冷眼看夠了,終于動手,從袖中取出一對物什。
此物一者大如拳頭,銀白如雪,卻是一道小巧玲瓏的銀鼓,刻畫著玄奧的符文,兩旁綴著長長的金縷,系了三根色彩不一的圓棍。
戚覽堰擇出其中的銀色圓棍,鄭重其事地調息了神通,終于在那銀鼓上輕輕一敲。
“咚!”
這鼓雖小,卻在敲擊之中呼吸出極為恐怖的銀色風暴,略帶金色,從太虛中瘋狂地吹拂而出,以一種恐怖的速度頃刻彌漫了整片天際!
“轟隆!”
赤斷鏃的大漠天臺本應首當其沖,可李周巍恰巧在此時收了神通,穿梭挪移,頂在前頭的反而成了司徒霍的滾滾金風。
這道金風神通肉眼可見地在雷霆面前泯滅,司徒霍立刻被打落而出,老東西謹慎得很,面色大變,長刀入鞘,君失羊全力運轉,想要遠離。
可在流淌的雷霆中帶有的金光竟然將他鎮在原地,動彈不得!
不僅僅是他司徒霍,整片天際仿佛被這雷霆中所帶的薄薄金光所鎮壓,同樣被打落而出吐血的赫連無疆也好,面色一下蒼白的慕容顏也罷,乃至于李周巍…通通被定在原地。
太虛中的人沒有半點意外,已經解下身上的紫綢,在腕間一繞,另一只手一勾一抽,現世之中的慕容顏與赫連無疆同時消失!
“咔嚓。”
薄薄的金光頃刻而解,天地中的雷霆也迅速散去,李周巍收回目光,轉眸去看司徒霍,這老人面色難看,一言不發,過了好一陣才吐出點雷霆來,唇齒邊一片銀光爆閃。
‘是戚覽堰的寶物。’
有仙鑒在身,李周巍看得最為清楚,赤斷鏃的起落看似意外,實則是他在斗法之中有意引導…
‘這銀色雷光專門抨擊光煞,應該是針對大范圍的術神通與小部分顯化飄散的身神通的…’
除了他以外,司徒霍的滾滾金風、赫連無疆的身化煞風與慕容顏的牝水神通通通為雷霆所擊,看樣子極不好受。
‘至于這金色雷霆…君蹈危沖殺可破,可他也不會傻傻地隨意用出來,猝不及防倒是會被扭轉戰局,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并沒有太大的正面威力…興許是還沒用出來。’
戚覽堰多輕蔑南方修士,李周巍卻深知此人的威脅,終于見了他一二神妙,算得上是意外收獲,于是移目,提醒道:
“司徒將軍,君失羊也躲不過么!”
司徒霍的臉色還未緩和過來,凝重地搖了搖頭:
“他北方上修,治玄出身,手持無上寶物,豈是我能抵擋的?”
話是如此說,保命的底牌被人家隨意一招打破,司徒霍明顯有些沉默,兩人沒有追的意思,一同止步。
腳底的銀色雷光密密麻麻,仍撲在陣法之上,李周巍多看了一眼,離得最近的李絳梁連忙側身吩咐,便聽腳底下鋪天蓋地的呼喊。
“北修已敗逃!速速開陣!”
這聲音鋪天蓋地,震動四境,山中卻一片寂靜,毫無動靜,司徒霍踏風下來,冷笑了一聲,道:
“白鄴都仙道被那一群釋修折騰了一陣,又前后受了數位紫府入內,我看是…”
李周巍微微瞇眼,饒有趣味地道:
“我看未必。”
司徒霍收了目光,笑道:
“哦?”
“轟隆!”
果然,隨著雷霆聳動,越發激烈,見山中一陣震動,大陣光幕終于如水一般化解,李周巍微微挑眉,抽出長戟來,隨著天光璀璨,滾滾的烏焰瞬間籠罩天空,山腳頓時無限殺喊聲:
“殺!”
高處石殿一片血跡,橫尸遍野。
公孫柏范靜靜地靠在石階旁,流淌在體內的真元法力早已消耗一空,他四肢破碎,雙目灰白,呆呆地望著青石大殿的頂部,滾滾的烏焰正順著青石攀爬著,仿佛在點燃什么無形之物。
最先打上都仙道山頂的自然是諸位客卿。
這開關大陣的玉符終究是鄴檜親自交給他的,公孫柏范又受這位真人提拔已久,明知大勢已去,仍然以一敵多,他雖然修為高深,可雙拳難敵四手,自然倒下了。
可這群叛修需要個替罪羊,公孫柏范自然被留了一條性命,幾個不知名的客卿則唯唯諾諾跪在山間,手中捧著染著血的玉牌,齊呼聲隱隱約約傳來:
“小修拜見真人,恭賀天兵入山!”
公孫柏范卻沒有聽到任何回復,只有輕微的、靴子踏在地面的聲音,隱約有一股熱風拂過,高處的玉臺邊已經多了一人。
這青年負手而立,仔仔細細觀察著玉臺上的陣盤。
顯然,都仙道死也好,活也罷,誰殺了誰、誰為白子羽盡忠,根本不能得到這位真人的半點關注,整個都仙道綁起來,還不如這陣盤上的一道符文。
‘可惜…’
公孫柏范提在心頭的那一點氣漸漸散去,意識飄忽,卻隱約感受到一股熱力沖上升陽,如同潛入深水之人驟然吸了口氣,眼前的一切霎時清晰起來。
那雙金眸倒映在公孫柏范眼睛里:
“秘庫何在?”
公孫柏范這才發現自己跪坐在原地,四肢沒有半點異樣,唯有破碎的盔甲昭示著方才的慘烈大戰,這男人宛若隔世地愣了一瞬間,拜道:
“真人不設秘庫,道統親傳,自有藏寶處。”
李周巍也不意外。
鄴檜本就是來南北大戰中投機的,豈能把白鄴都仙道當作自己的后路?能保住此陣,已經是最大的收獲了。
“可惜…宋廷肯定是要征用此處的…這大陣未必能落在我手里…”
可他同樣不會相信此人的一面之詞,伸出手來,指尖上烏焰靈動,不斷環繞,似乎在不斷訴說著什么。
‘伐山破門…蘊養法身,卻好像受了一分干擾…’
有了長霄門的經驗,李周巍明白絕不可能是什么紫府大陣的干擾,于是靈識一沉,已然勾連仙鑒,霎時間整座山脈的景象通通浮現在眼前!
查幽!
霎時間種種景色涌現在腦海,一處處秘藏盡數顯現,果然是一窮二白,但凡儲存在內的靈資,無一處可稱道之處。
可他搜過各處,仍不肯罷休,表面上看似在觀察陣盤的紋路,實則一間間洞府探察而過,終于看到了最深處的一座奢華洞府,白金明亮,紫水如河,乃是鄴檜本人修行之所!
這處雖然裝潢奢華,可有價值之物同樣搬空,唯獨正中一處紫水泉眼深不見底,色彩噴涌,在仙鑒無視種種障礙阻隔的探查之下分毫畢現。
底下赫然有一被符箓牽引的青玉之物!
‘藏的倒是巧妙。’
鄴檜此物藏的其實并不深,距離紫府探查范圍稍遠一些,不知是天然形成還是都衛一道的本事,此物所處的洞穴太虛斷層,無從落腳,除了斷絕的大部分探查與術算之道。
正是被符箓神通牽制,此物仍在隱隱感應。
‘好你個鄴檜…竟是用自家山門的破山滅門祭煉寶物!難怪!’
李周巍嘴角微微一勾,掃了眼跪在地上的公孫柏范,卻叫跪在另一邊的幾個客卿看的頭皮發麻,連忙挪步過來,諂媚道:
“大人!有一二處門中庫藏,藏在山中各處…門內修士多有取用…”
公孫柏范被他的愚蠢所震,冷冷地頂道:
“小修用度,何濟于事?”
這客卿頓時不敢言語,李周巍則抬起頭來,正見著司徒霍從殿前踏入,笑道:
“恭喜魏王…”
李周巍有些失望,都仙道一窮二白,接下來又要守山,留下的靈山靈脈不好挪動,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只聽著司徒霍道:
“這都仙的人手…魏王用不上罷?”
李周巍立刻聽明白了,司徒霍雖然實力高絕,可手下實在少人,那幾個司徒家的余孽修為又低,一時半會兒也派不上用場,反倒是李周巍最看不上眼的東西,他急著取用。
李周巍便道:
“這個我要了,別的憑你取用。”
這老頭笑著搖了搖頭,有些失望地道:
“魏王倒是會挑!”
李周巍與公孫柏范算打過交道,對此人的印象著實不錯,這人又是筑基巔峰的刀客,雖然不是橫壓眾人的天才,卻也絕對夠用!湖上要培養這樣一位刀客,花費的資源也絕不少。
湖上的人手本就少,這樣一位明事理、知榮辱,知根知底的散修,李周巍有幾分認可,這才特地救他一命。
公孫柏范只覺得自己與李家作對過,必然死無全尸,卻沒有想過會聽到這樣的話語,呆立了一瞬,拜泣道:
“見過王上!”
李周巍微微點頭,已示認可,卻沒有多言語,道:
“帶我去鄴檜的洞府。”
本章主要人物
李周巍紫府中期
司徒霍紫府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