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曦峸頓時凝噎,無奈地搖搖頭,從懷里取出拿那份記錄宗制的玉簡,遞到了李曦峻手中,輕聲道:
“新制初成,大部分職位還空缺著,不過是平叔還能操持家事,先吊著下面的人,遲早要分下去的,你且看看。”
李曦峻聽了他的話,有些意外地看了兄長一眼,順手接過,仔細一讀:
“宗族二元……”
后頭的鎮峰相制李曦峻看了看名目便明白了,還是回頭來仔仔細細看了看這前頭的宗族二元,沉默良久,低聲道:
“族叔…族叔…打散四脈,渾于一峰,建立府政,這…這還是家族么!”
李曦峸被他這大逆不道的話嚇得一個激靈,沉聲道:
“這是什么話!”
李曦峻面色陰沉,答道:
“依著這法子是黎涇宗!不是黎涇李家!家族之和在于代際相承,散入諸峰,哪里還有家族!”
李曦峸默然看了他一眼,低聲道:
“你欲如何?”
“稍作修改便可。”
李曦峻將手中玉簡又看了一遍,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答道:
“這份只有宗制,沒有族制,外姓與支脈可以打散入諸峰,大小宗卻不能。”
他一甩袖袍,駕風而起,往中殿去了。
黎涇山。
李淵平辛苦了一年多,總算把諸多制度設定好,眼看事務慢慢放松下來,漸漸有了成效,心中也輕松許多。
“兄長已經閉關,也不曉得多久能突破,有幾層把握。”
正想著,中殿前卻一陣喧嘩,一身白衣的李曦峻眉宇緊皺,急匆匆地進了大殿,俯身便拜,沉聲道:
“小侄見過家主!”
‘來了!’
李淵平已經等他多時了,要說他如今在家中的權勢,哪里有人能對新法說三道四,唯有這幾個小輩敢說話,于是笑盈盈地道:
“峻兒有何見解?”
李曦峻明亮的眸子與族叔一對視,不須多言,他自然不會讓大大咧咧地指出來讓李淵平尷尬,只答道:
“小侄有一事相求!”
“說。”
李淵平最喜歡與自己這個侄子說話,李曦峻總能語氣委婉,不叫人難堪地提出自己的異議,當下只做側耳傾聽狀。
“小侄請求重修湖上蛇妖洞府,填湖為洲,設立一部,將家中嫡系與天賦高的小宗遷入修行,作為李家本部。”
他低聲道:
“峻兒明白族叔的想法,小侄的意思是:宗族二元,不應化族為宗。”
“湖上李家,湖岸峰府……”
李淵平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李曦峻上前一步,按著地圖,輕聲道:
“湖岸不過是治理與內耗外姓、保護凡人的地界,湖中則四脈嫡系修士和天賦小宗同居……”
“有朝一日,統一望月,便再遷上那湖中最精華的大洲湖中洲坊市遺址,從此就是湖上仙族,湖周為郡……”
李曦峻的野心竟然還要大,他目光堅毅,李淵平聽得異彩漣漣,李曦峻低聲道:
“小侄去探查過,那溶洞雖然不能種稻,卻頗為寬廣,靈氣濃郁,正正是修行的好地方!”
“那溶洞中沒有陣法庇護,自家的人手自老祖身死便慢慢撤回來了,如今能用上,豈不是正好?”
李曦峻說完這話,低眉道:
“晚輩拙見……”
李淵平卻搖搖頭,笑道:
“什么拙見!我父親早已經啟程去了東邊的山稽郡,請那玄岳門的修士回來搬山造洲,只是提防他人埋伏,不曾透露消息罷了!”
李曦峻著實一愣,喜道:
“原來族叔早有這打算,是晚輩多慮,無知妄言!”
“誒!”
李淵平笑道:
“可還記得那芮家?”
他取出朱筆來,在那處圈了一圈,解釋道:
“此山地脈薄弱,水脈豐盈,上有靈泉,我欲請玄岳門人,搬動這山,置于湖上,作為我家主峰!”
“一來能脫離翠元銅精影響,用上這靈泉,家中不用再去購買,二來也多出一峰,豈不美哉!”
李家當年從安家手中得了一尋脈術,喚作《聽查地庭》,故而對族中的地脈水脈查得一清二楚,李曦峻聽他說完,答道:
“這地脈水脈搬動之后到底能不能用,靈泉會不會消失,還要請玄岳門人看一看再說。”
“無妨。”
李淵平笑道:
“如今東岸諸家內附、朝貢我家足足的有十二家,找一座最合適的搬上去便可,給這家人貼點補償,沒有多少花費的事情。”
“族叔明鑒。”
李曦峻松了口氣,面上有了笑容,直起身子道:
“晚輩多慮了。”
“害!”
李淵平收了笑容,嘆了口氣,低聲道:
“峻兒,七叔說句不該說的,你父親去得早,曦月輩小宗多而大宗少,我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家中還要看你。”
“曦峸是你自家兄長,我不好說,曦明又不爭氣,為長輩的只能到這個份上了。”
他這些年日夜操勞,面色難看許多,笑起來也不好看,溫吞地道:
“此事過后,家中事我會漸漸放手,你們自己看著來辦。”
玉庭山。
李曦明盤膝而坐,《金殿煌元訣》的真元流淌,暗室之中皆是明亮之光,金紅一片。
他緩緩睜開雙眼,吐出一縷金氣。
興許是疑慮溪上翁的神通,長輩的處置輕得令人難以置信,不過是禁足,一切照舊,丹藥與資糧依舊供應,家中事物也不再來煩他了。
他被鎖在這個孤零零的小院子里,一切資源隨叫隨到,時不時李曦峻還會來看看他。
李曦明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擔,輕松無比,修為一日千里,慶幸道:
“這樣最好了。”
每日修煉,閑暇下來就看看丹書,李曦峻看懂他的心思,給他的閣樓取了個丹閣的名字,時常送些靈物進來給他練手。
家中的一切都不必他來管,無非就是煉丹與修煉,他把滿心的愧疚都花在這上頭了。
他其實不是個堅毅的性子,幼時李曦明為滿身的壓力癡狂,常常幻想自己變為一件法寶,只會修煉與煉丹的法寶,從容地端坐在火脈之上。
他只要默默付出,不用擔憂會不會讓父親失望。
‘如今這個模樣!倒是與兒時的夢想相差無幾了!’
李曦明輕輕一拍儲物袋,那丹爐飛出,嘭然落地,上頭黑漆漆的,花紋繁復,爐身上刻滿了海浪與兇獸,三足撐地,刻著一個小小的名字:
“江中爐。”
手肘一翻,取出一節白黃色的木塊,乃是胎息靈物寶珠木,
兩手一合,喚來一道淡金色的丹火,李曦明暗自點頭:
‘這金殿煌元訣不愧是四品功法,果真不俗,真元純陽,喚出來的丹火比原先更勝一籌。’
“煉陽青丹,應該用寶珠木配上皦日三九法。”
這些都是蕭元思一點點積累下來的經驗,李曦明將手中的木塊往爐底一擲,取出那玉盒,用法力攝取出陽青果,便往那爐中投去。
慢慢地提煉出精華,又取出幾味佐藥,逐一投入爐中。
最后便用丹火不斷提煉,過了半個時辰左右,便有六顆淡紅色的靈丹從爐嘴中吐出。
“胎息丹藥陽青丹,如此便成了。”
這六枚丹藥,便代表著可以讓六位胎息修士賣命數月,僅僅花了他半個時辰罷了,李曦明用特殊的手法將其收起,心中舒服了不少。
“父親…曦明也不算辜負長輩了。”
若是自己元陽未破,定然還能再加上半分成丹之機,想到此處,他默默低頭,從儲物袋中取出諸多靈物,準備再煉一爐。
山稽郡,玄岳門。
玄岳門自徐國遷來,定居在山稽郡,大多修行土行玄功,唯有一位長奚真人鎮守,不過一郡之地,好在山稽郡是個大郡,玄岳門人也不少。
李玄宣通報上去,兩個外門弟子好生好氣地招待著,玄岳門在七門之中屬于最弱勢的一批,筑基不過一掌之數,門人沒有什么傲氣。
李玄宣帶著老猴在山腳下等了一陣,便有修士下來迎他。
這人身著白衣,五官還算端正,只可惜兩頰上皆有生痣,壞了氣質,身上大大小小的玉飾,落下來便笑道:
“玄岳孔玉,見過道友,不知是黎涇哪一位?”
“李家李玄宣。”
這孔玉竟然是練氣巔峰修為,客客氣氣,李玄宣受寵若驚,連忙應了一句,孔玉笑道:
“不曉得月闕劍乃是…?”
“正是在下親仲父!”
孔玉聽著兩人親緣這樣近,頓時連連點頭,道:
“通崖前輩劍斬摩訶之時我家真人也是在場的,曾贊過貴族的劍法,說是這李家劍道,放去萬昱劍門也是一等。”
“前輩謬贊了。”
李玄宣謙虛一句,孔玉嘆道:
“若不是萬昱劍門為了爭奪青松觀遺址與純一道、赤礁島爭斗不休,這世道又魔修動蕩,早該有人去貴族請教了,少了通崖前輩的揚名機會,倒是可惜!”
‘可惜?’
李玄宣暗暗腹誹:
‘如今家中劍道最高不過是蛟兒,也就與當年的嶺弟相仿,哪里比得上玉京輪就悟出劍氣的仲父,若不是魔災驟起,恐怕早就名聲掃地了…’
孔玉見他不欲細談,徑直問道:
“道友可是要改地脈、搬仙山?”
李玄宣點頭道:
“聽聞仙門最善此道,堪稱江南第一,長奚山便是從徐國搬來,鑄就玄岳威名,不知能否請得一二位道友出手……”
孔玉連連應是,自家就是靠此道起家,江南第一是吹捧,越國第一自是當之無愧,輕聲道:
“能!自是能的,價位依著地脈來定,要見了地才曉得,道友若是定下來,我立刻上山取法器。”
李玄宣放他上去,不多時便見他急匆匆落下來,腰上纏著一串金光繩索,興沖沖地道:
“走罷!走罷!”
孔玉倒是個好說話的性子,與李玄宣一并駕風而起,笑道:
“幸好師兄弟不在,否則這生意要被人搶了去,枯坐在峰里,可是件難受事!哪里比得上外出風光,又把修行資糧給賺了!”
李玄宣呵呵一笑,他一路過來也見了許多風景,是比在族中自在,附和了兩句,孔玉嘆道:
“不妨和道友說了,玄宣兄與我那大師兄還真是一個神態,他早年治宗,后被鬼怪所殺,見了玄宣兄的模樣,便自覺親切。”
李玄宣搖搖頭,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孔玉不以為意,李玄宣看他徑直往西走,問道:
“為何不從豫馥郡過去,那處已經沒有多少魔修…雖然道友出身仙門,實力強橫,卻也沒必要招惹那樣多的事情…”
魔災之中死得三宗七門弟子也不在少數,李玄宣委婉地提了一句,卻見孔玉連連搖頭,答道:
“去不得!門內下了禁令,豫馥郡這三年內是碰也碰不得,道友還是聽我的,若是往豫馥郡走,恐怕要死得難看!”
“什么?”
李玄宣面色一白,他來時便是帶著老猴自豫馥郡而來,明明是風平浪靜,當下大懼,問道:
“這是為何?我方才便是自豫馥而來,可是惹了禍事了?!”
孔玉連連踏空退了幾步,面色難看,連聲音都變了調,懼道:
“道友可曾停留?可曾言語?可曾有路見不平,救人一命?聽說李通崖前輩與初庭真人關系匪淺,怎么會不曾得到消息?”
李玄宣搖搖頭,答道:
“不曾…不曾,只路過罷了,我離家之時老祖還在……”
“那便無事!”
孔玉頓時松了口氣,臉上也有了笑容,道:
“不必在意,只要在那郡中沒有熟識之人,又不曾說話,這因果一定扯不到你,便一點事也沒有,若是碰了一點,那就要成了養料了。”
“若是不曉得其中關竅,便是要毀家滅門的。”
他上前一步,身上的大量玉佩玉扣叮當作響,神秘兮兮地道:
“聽說就連青池的人手大都撤出了豫馥郡,元烏、元素、元修三位真人齊齊坐鎮太虛,就是要把這災星乖乖好好地送出江南,回它的落霞山去!”
李玄宣心中大為不解,只問道:
“不知道友可否細細道來?”
(本章完)